那时候。

那时侯,海水的颜色总是那么妖艳。

一层蓝,一层绿,一层黄,交相叠映,远远褪向天际。

一、

那时侯,你有一张雪白透明的脸。

你站在楼前的平地上,和着众人的动作略为呆滞地作体操,短短的两股小辫垂在肩头,你穿淡黄色的夹克,黑色紧身裤,脸上和你的同学一样愕然。你们不做体操已经有半年了吧,那时侯,你们刚刚回来,正在准备毕业的诸般事情。

你象个苏州女孩,这样薄得透明的肤色,我一直固执地以为只有苏州人才会有。

后来,在一个冬夜,我又看到你,你扬着脸,昂首挺胸地走得挺矫健,额前一排刘海,长发象一匹剪不开的缎子一样散在肩头莹莹闪光,你穿的是一件黑长褛,小皮靴,翠绿的丝巾从肩头围过来到胸前打个结——光华四射。

很久以来,当人们谈到缎子般的长发,谈到一个人笔挺的姿势时,你那晚的样子会立刻从记忆里浮现出来。直到今天,我还记着呐——你那样旁若无人、面带微笑地走着,仿佛生来你就是众人中的公主,具有无上的威仪。

在你对面,黑暗中的我始终自愧不如,到今天,我都学不会你脸上那股子神情,和你走路时那股子神气。

你仿佛始终是那样快乐的,直到偶尔有几次,你无意中说起一些小事,我才发现原来你也有那般琐碎的烦恼。

而更多时侯,你总是纵声大笑着。你笑的时侯嘴张得大大的,有许多人因此而私下评论你不是个美丽的女子,而当他们那样说的时侯,我总记得那一个冬夜,你在我眼前,曾是那样耀眼地美丽,至今犹不改你的光华。

二、

提起冬夜的她,不知为何连带着想起你来。

其实你们两个,与我都不甚熟识。你与她的共同点,就是你们是同班同学。

你是当时出了名的美女,你的脸精致完美得无可挑剔,只是我不知,为何我见到你的时侯,你已经走进了化妆的年代,几次看见你,我都能从你脸上看出浓重的眼影、唇彩和腮红来。我简直不记得你不化妆的脸是一副什么样子。

你已经那样美丽,你何必化妆呢。你又并不是冶艳的女子,你扎着麻花辫穿着藏青色学生裙站在走廊阴影里的时侯,沉静而端庄。在众人的传说里,你也一直是沉静而美丽的女子,你有一个出众的男友,在众人眼里,堪称金童玉女。

关于他,我似乎在早操的人潮里偶尔瞥见过一眼。更多的是传说。

传说里你感情受挫,你到欧洲诸国周游了一圈,之后如何,我不得而知。直到我在一家很小的公司里看到你,你仍然浓妆重彩,而沉静端庄,我说起旧事,说我认得你,你垂下眼睛,温婉地笑着,当我问及你如何会在此处时,你说你在朋友的公司帮忙。

我知道当年毕业,你进的是本城本行业最好的一家公司。

美丽,沉静,有才华的你,在你的旧日同学各露锋芒的时侯,你究竟在做着什么,你是否还象旧日,安静地穿过那个孤岛上幽僻的小巷。这样完美的女子,你的命运究竟如何呢?

三、

那时侯,你经常在一抬眼间,就看见一道黄,一道绿,一道蓝艳丽地延升开去。

阴郁的天气很少。多数是丽日晴空,而你偶尔会在无人的宿舍里,对着一方艳丽得不正常的海水,忽然哀从中来。

“小凡,那样多的事情,堆在手边做不完,小凡,我很想你。”

小凡是谁。你有时侯也思索这个人。写这段话的女孩子住在隔邻,有一张黝黑平板的脸,但是文字,和人是可以无关的。你在看到这段文字的时侯震跳了一下,但到最后,你都不曾与她有深切的交往。多少年以后,你仍然依稀记得这段话。

你不知道这个黝黑的女孩子有怎样失意的往事。

Yestoday once more。

眼前只见一层蓝,一层绿,一层黄,交相叠映,艳丽如昔时。

余者屑屑。

作者:任淡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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