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美国骑单车——1型糖尿病患者黄栋的亚特兰大
美国,亚特兰大。
一下飞机,我顾不上体验这“美国原装“空气的潮热,赶紧检查我随机运来的自行车,在十几个小时的越洋飞行中,有没有损坏。
装赛车的箱子
这种专业的骑行赛车,轮子是最容易在运输过程中损坏的,如果需要更换,费用要过5位数,而航空公司是不对这种运输损坏买单的。
人生真是奇妙——愿望真的能改变命运!
七年前,我怎么也不会想到,我这个云南边陲的1型糖尿病孩子,靠着对骑行的热爱和一群热心人的鼓励和帮扶,在“改变糖尿病基金”的支持下,硬是一路“打怪”升级,圆了自己七年前的梦——加入诺和诺德车队!
今天,我和我的车来了!
“诺和诺德之队”是全球首支全部由糖尿病患者组成的职业自行车队。而这次亚特兰大的“诺和诺德之队新秀选拔训练营“是一年一度,面向全球糖尿病患者招募的。
这一次,我将和其他国家的糖尿病孩子,一起在这里特训9天。
右一为黄栋
除了是唯一的中国人,没想到——我竟然是这里年龄最大的,但是我的个头却显然不是最大的。
更万万没想到的是:在这9天里,我将成为这31个年轻车手中稳定的第1名——倒数的!
进击的倒数第一
因为每年骑行西藏,平时也经常野外骑行,出国前,我对自己的骑行实力很有自信。来美国之前的体检,初次见面的陆菊明教授就惊讶于像我这样的1型患者,还能进行这样大运动量的骑行。
在糖友微信群里交流时,还有糖友善意劝说我:糖友不能做高强度的运动。
在亚特兰大,我是多么想把我看到的情况告诉他们:这里的骑行训练,每天要骑60公里,有着剧烈的运动量,需要很强的爆发力,而所有的1型队友都表现得很适应——“没啥感觉”,而我这个在国内专家、糖友眼中运动量“超标”的人,一开始却骑得很吃力。
每天吃完早餐会先回酒店休息,这是一家HM连锁酒店,需要吐槽的是——这里的床,明显是欧美人的尺寸,我坐在床边,两只脚都接触不到地面。
然后就是15公里的“热身”骑行,大学城的气候太热太闷,太阳直射在脸上、身上,我晒得比骑拉萨还黑,我觉得自己有点中暑,花了两天才调整过来。
在途中路过的教堂里休息12分钟,然后剩下的45公里一次骑完,而且是倾尽全力的高速骑行。
最快的队友是1小时20分钟骑完全程,而我的成绩1小时57分钟。于是,我成了每天落在车队最后的“最弱四大金刚”之一。有两天还因为跟不上大部队,只好连人带车上了教练车——这让我深刻意识到了自己与经常训练的车手之间的差距。
我们的1型车队里有两位“大佬”:一位是教练,他负责骑行的专业训练和安全保障。另一位就是队医,负责骑行中的血糖和身体状况——各司其职,分工明确。
因为对美国人“自己的事要自己干”这种文化不太了解,一次我看到队里负责后勤的女助理一个人搬运整个车队在休息点所需的冰块,就热心地上去帮忙,没想到被拒了。
经过别人的解释我才明白:在美国,你同意别人来帮助自己完成工作,不但会被别人质疑你独立工作的能力,如果在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出意外的这个人是有权向你索赔的。
所以,如果你在美国看到一个姑娘独自忙忙碌碌,而周围有一群大老爷们“袖手旁观”,千万忍住你的绅士风度——因为这是她的工作,需要独立去完成的!
每天训练、开会做讲座和分享还是比较繁重枯燥的,所以车队教练就在训练项目上做调剂。
比如说,有时候遇到一个大的上下坡路,教练会搞一个小型的计时赛,最快的队友7分钟搞定,我出了全力,但依然落在了最后。
一位同为“最弱四大金刚的”美国胖女孩拯救了我——她花了11分58秒,成功夺走了我的最后1名,而我则以11分40秒成功晋升为倒数第2名。在这10天中,像这样不用做倒数第1的机会,也就两三次。
在骑行途中,教练车通常跟在车队后面,如果教练车开到了车队所有人的前头,这就是教练要求大家加速“摇车”骑行的信号。
于是所有人就爆发出自己最快的速度,绕着教练车超车而行,教练车再上前,大家就再超。就像是一群游鱼,绕着水中的礁石,划着优雅的弧线,来回穿梭。
每当这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像在飞行——虽然有两次我掉队很远,但是我依然很享受这种自由的感觉,这或许是我坚持骑行最初的动力之一。
骑行让我更强壮,也让我变得更开心。
玩纸牌BINGO!也是我们的训练日程之一,因为我口语不太好,跟队友交流除了需要用翻译软件,偶尔说几句简单的英文之外,基本靠眼神。
有两天的晚上,我们骑车去足球场做游戏,大家在球场满场骑行着捡球、抢球玩,有个高个女孩长得很漂亮,虽然有点高冷,但是偶尔也会跟我说几句“let's go!" "Are you ok?",而我也总会报以微笑,说"yeah~"。
训练之余,我也会教外国队友说中文,除了天天让他们跟我说“666”之外,我还让他们跟我一起上抖音说中文。
在我们云南德宏,有一种米线,本地话的读音是“sha pie"。我让他们说:“去中国,吃sha pie”,他们一个个都说得兴高采烈,情绪高昂。
骑行中的血糖控制
对于骑行中的血糖控制,我在这里学到很多东西。
原来我一直认为,像长途骑行这种极限运动,只有胰岛素泵+动态血糖仪这种神器组合才能管好血糖。
但是在训练营里,我却发现,大家使用胰岛素笔+普通血糖仪,也可以控制得很好!而且经济性更好,血糖的稳定性也有保障。
在美国,医生使用胰岛素笔更多。
我亲身体会到:骑行中的血糖变化,跟运动强度、补水情况、胰岛素使用、营养(电解质)摄入以及压力、心情息息相关。
在高强度的运动中,想要保持相对稳定的血糖,最大的诀窍其实很简单:我骑行时每30分钟左右查一次血糖,血糖在绿色区域时——6.4到10,肌肉表现最好。
血糖在黄色区域——10-13,在高强度的运动中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特别要注意的是红色区域的血糖:低于6.4就要按低血糖处理。
这时候就需要补充15克碳水化合物,15分钟后测血糖,如果依然偏低,就再吃15克碳水,15分钟后再测血糖,如此循环,直到血糖恢复到正常值。
而测血糖次数越多越好,这样能及时发现低血糖的潜在危险。
运动后血糖升高的话,可能与环境、天气、食物等等都有关系,可以考虑调整胰岛素剂量,一开始可以减20%到50%的剂量,然后根据情况慢慢增加剂量,血糖高几次可以接受,做必要的实验。
我有两天骑行后出现了血糖升高到15、16mmol/L的情况,队医的解释是身体停止运动后大脑还没反映过来,肝还在持续性的分泌大脑所需要的糖分,所以建议运动结束后补小剂量胰岛素。
如果是运动后持续低血糖,可能是能量摄取不够,这就需要及时补充营养。
首先是补充碳水,队医要求我们每小时必须补充30-90克碳水——吃果胶、巧克力!(喜欢的甜食的糖友看到这里眼睛又要亮了)。
我发现自己属于比较“节能”的类型,每小时补充20克碳水就够了。
1个小时必须要补充500毫升的水,这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件事。我以前的骑行中,并没有特别注意补水,有时候甚至用饮料来代替,这明显是不正确的。
补充电解质,主要的途径是电解质泡腾。而我最爱的可乐——训练营敞开供应!可以喝甜饮料,这也是热爱运动的糖友可以享受到的福利之一。
我很喜欢可乐,但我不会一口气喝完,而是会分成小口喝,并控制在两三个小时内喝完一小瓶可乐。
我们在亚特兰大训练营期间吃的食物肉比较多,而我也特别喜欢吃肉;训练前会给我们配备能量包,里面有电解质饮料,训练出发地也会备有糖果饼干,来保证我们的训练能量
这里需要吐槽的是,“舌尖上的美国”基本上——很难吃,连肯德基、麦当劳都比国内的味道差出好多,在酒店里吃自助、小镇上吃汉堡,对于从小被中国美食熏陶的我来说,简直是对味觉的极限挑战。
也有好的地方,吃自助餐的饮料很不错,通常有四五台饮料机,二、三十种饮料,竟然有很多种饮料是无糖的。
而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美国人对糖尿病患者的豁达,甚至是“无视”。
有一次,我们四十多个1型车手去吃饭,餐前测血糖,打胰岛素那场面——壮观!现场没有人表现出惊讶,甚至没有一个人投来异样的眼神,这在国内几乎是不可想象的。
在美国,"Diabetes"这个词并没有疾病的含义,翻译成中文才变成了糖尿“病”,对于他们来说,糖尿病就像严重一点的感冒。
运动中的血糖控制,还有很多细节要讲,下一次我再写一篇文章来讲。
总的来说,对于糖友参加高强度的体育竞赛,比如骑行比赛。那么“健康第一,比赛第二”很重要!
我认为“不硬拼,不放弃”是糖友应该秉持的体育竞赛理念,因为运动损害身体绝对不可取,要知道自己的身体需要什么,比如电解质,盐,糖分等等,不管成绩怎么样都要及时给身体补充营养,尽快恢复体能,保证充分休息。
在国内时,运动后的恢复方法大多适用于普通人,其实在这方面是需要针对糖尿病患者做修改的。
九天的时间,既漫长又短暂,来之前我专门为这次训练营的主办方诺和诺德,准备了一份特别的礼品——用翡翠雕刻的一块纪念牌,用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
而对于训练营里的小伙伴,我们互相留下了联系方式,期待未来再相见!
我时常想,为什么美国能组织起一只糖尿病车队?答案看上很简单——社会基础好,对患者公平,糖尿病教育做得好,家庭支持好,骑行环境好等等。
那么,我们伟大的祖国,现在并没有做到——但未来肯定是能做到的。在这之前,需要我们糖友自己努力。
骑行改变了我的命运,但是更多跟我一样的1型糖尿病患者,还没有从糖尿病的阴霾里解脱。
运动改变糖尿病,我希望能通过骑行去“连接”更多的1型大孩子,倾听他们的心声,帮助他们强壮起来,快乐起来!
为了糖友的未来和未来的糖友——
我今天才知道,我之所以漂泊就是在向你靠近。
--《廊桥遗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