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寻访北山根

一步一步走进加拿大

来自东北的亮灯,讲述移民加拿大的生活

文 | 亮灯

《千里寻访北山根》一文是我在2015年写的一篇回乡感想,近日此文在加拿大大华笔会“金秋月家国情征文”中获得三等奖后,许多朋友说想看这篇文章,遂收录于此,与朋友分享。

45年前(1970年),我们全家随父亲走“五七”道路,被下放到内蒙昭乌达盟喀喇沁旗乃林公社北山根大队,在那里生活了三年。那时父母40岁左右,我们姊妹分别在上小学中学。日升日落,斗转星移,40多年弹指间就过去了,如今父母已经走完他们的人生路,我们姊妹四人分别与家人生活在三个不同的国家。但在我们心里,始终惦记着曾经生活过的北山根,想象不出那里变成什么样了?

2015年,借着我回国探亲的机会,三妹从日本回来,大姐从大连回来,多年未见的三姐妹在沈阳相聚不易,商定一起回昭盟看望老师同学,顺路去寻访梦中的北山根。

开车从沈阳到北山根不到5小时(到赤峰市需6小时左右),高速公路的修建,缩短了城市间的距离。一路驾车所经过的都是远山旷野,大片农田,视觉开阔,人烟稀少,高速路上跑的车也极少,与喧嚣的城市形成鲜明对比。

北山根村所在地是乃林镇,几十年前称为乃林公社。当我们的车路过乃林时,正逢集日,在主要公路(县道)两旁摆满了售卖农产品的临时摊位,汽车只能从集市中缓慢穿过,正好让我们走马观花重温了农村大集的模样。

从公社通往北山根大队原来是土路,如今也换成了柏油路。当年我从学校放假回家时,下了火车后还有十二里路,要步行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路两旁是开阔的农地,冬天北风从侧面吹过来,风沙直打到脸上,我们穿着“棉猴”(带帽子的棉大衣),带着口罩,不久口罩就被哈气变成一个大冰坨,硬梆梆挂在脸上。有时能顺路搭上一辆马车,就是最幸福的了,即省力又有安全感。现在有了县道公路,十几里路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马车作为交通工具早已退出历史舞台了。

记得有一次上学途中,我和弟弟骑着一辆自行车,因上坡下坡带不动两个人,只好一人骑一段,另一人跟在后面小跑。轮到我骑时,正遇一个很陡的大下坡,车子惯性往下冲,像受惊的马一样越跑越快,我当时紧张得忘了捏手闸刹车,眼看着坡下迎面来了一辆马车,我心一横将车把一歪,冲进了路旁一米多深的水渠里,里面有树丛,当时没有水,跟在后面的弟弟眼看着前面路上人突然不见了,赶紧跑过来连人带车把我救上来。一看,车大梁都摔弯了,幸好我没啥大事,只是头上撞出一个大包,那次类似电影《青松岭》的经历,让我记忆犹深。当汽车行到那段路时,我特意用目光寻找那个大陡坡,但坐在汽车里根本感觉不出来了。也可能是公路没完全沿着原来土路修建。

想起我家刚来北山根落户那年,在乃林公社吃了一顿难忘的猪肉炖粉条后,一辆马车拉着我们全家人及行李奔赴北山根。村民们等在村头,在队长的带领下,喊着“欢迎五七干部!”的口号把我们迎进村里。

四十多年后我们故地重游,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直接摸进曾经熟悉的村里。村头的小河已干涸成一条土沟,原来印象中,我家房子背后就是高高的北山,那时我曾为完成学校的支农任务,背着粪筐上山拾粪,后面一群村里小屁孩儿像看西洋景一样跟着我。如今再看记忆中的北山只是个小土坡而已,山是肯定不会变矮的,是我们已经长成大人了。

我家刚下乡时被安排住在大队长家的房子里,大队长家有三个儿子,其中两个与我们年龄相仿,另一个是小不点儿。如今,我们只记得大队长的名字以及他两个儿子的小名:贺喜、喜财。在当地一位老同学的帮助下,我们没费事就找到了三兄弟中的老大,自报身份后,他一下就认出了我们,随后带我们一起来到他家,也就是我家40年前刚落户时居住的地方。院子还是那个院子,当年干打垒的土坯房已被红砖房取代了,如今只有老大两口人住在这里,还有围栏里的一大群羊。

老大领我们来到当年的北山根小学,三妹是在这里启蒙上小学的,大姐在这里当过老师,我放假时也曾在这里教小学生跳过《大刀舞》。如今小学生们都去镇里上学了,这里变成了幼儿园。为了孩子们的安全,院子大门反锁着,我们没能进去。

接着我们去拜访了现任村长的家。村长家的院子很大,也是红砖房,但结构仍是以前土坯房的样子,进门是灶间,有两个大大的灶台,左右各有一个同样面积的房间,房间里一半是大炕。村长家的炕上摆着饭桌,他们刚吃过午饭。

见我们几个不速客到来,村长还以为是来推销保险的呢。我们说明了来意,与我年龄差不多的村长很快想起当年住在这里的两家“五七”干部,并说出我母亲的名字。聊了一会儿,村长夫妇一再挽留我们在这里吃饭,因当天还要开车返回沈阳,时间有限,我们婉言相拒了。

老大媳妇用手机联络,很快老二骑着摩托、老三开着汽车赶回来与我们见面。在他们的家里,我们脱鞋上炕,盘腿坐在久违的热炕头上,忆往昔话当年,聊着别后各自的生活情况。

三兄弟和他们的媳妇都已五十多岁了,孩子们都不在身边,分别工作学习在不同的城市,他们说农村里已很少见到年轻人了。他们现在的生活很安逸,每天除了喂羊,看电视,串门聊天,别无所求,看上去比城里人过得悠闲。他们说农民现在不用上缴任何税收,如果种植某些被提倡的农作物,还有政府补贴可拿。

三兄弟依旧透着农民的纯朴,真诚执意挽留我们一起去镇里吃饭。我们实在推辞不过,就一同驱车来到乃林镇,反正回程也是这个方向。

早上来时的集市已经散了,我们望向车窗外,努力寻找旧时人民公社所在地的影子,却已然认不出了。在一家餐馆里,我们围坐一起,吃着农家菜,像一家人一样亲热,有唠不完的话题。

北山根曾经是个很穷的地方,否则也不会把“五七”干部发配到那里锻炼改造。当时下放时组织上有文件规定,“五七”干部带三年工资作为生活费,三年以后取消工资变为农民,扎根边疆一辈子。结果三年后形势有变,城里发展又需要一批干部了,我们又随父亲回到了沈阳。另有一些五七干部是八年后才第二批回城的。

1972年我家离开北山根时,北山根刚刚通了电,电灯刚刚取代了煤油灯;那时家家还在从井里用辘轳摇水,我们都干过挑水的力气活,那时父亲住在公社,家里我们三个大的就自觉承包了挑水的活儿,当时人小水桶大,我们仨人像接力一样每人挑一段路,咬牙挺到挑不动才放下,从家到井沿来回要四五趟才能把水缸挑满。冬天井沿周围全是冰,每次摇水我们都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害怕滑到井里。我们这次来很想再看看那口井,老三说,早没有了。如今这些历史遗迹都找不到了。

过去盖房子都是就地取材,用粘土夯实垒起围墙,叫“干打垒”,架上房梁盖上屋顶就是屋了,现在建起了几处砖场,家家都是红砖房了。过去家家养一两只猪,只为了过年能吃上肉,现在许多家养一群羊,可以卖掉换回零花钱,自给自足的农民也有了赚钱意识。过去人们在地里撒了种子就不管了,能收多少是多少,靠天吃饭,现在大田里用上了塑料薄膜覆盖育苗。我担心小苗长大后,残存在地里的塑料薄膜会对土地造成破坏,他们给我解释说,这些塑料都是可降解的,而且每隔三年要停用两年,看来用这种方法是有农业专家指导过的。

昭乌达盟地处内蒙,风沙大。有人调侃说这里一年只刮两次风,每次刮半年。大田里每隔一段栽种的防风林,能看出政府这些年在治理环境方面的投入。

与城市建设比起来,与那些富裕的农村比起来,40多年来北山根的变化是微不足道的,但尽管变化缓慢,我们在不到半天的时间里,还是看到了历史在向前发展的脚步。此行寻根怀旧,更新了头脑中40多年前的记忆。更是圆了我们姊妹的一个梦,那里毕竟是我们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因来时匆忙,也不知能否找到认识的人,所以我们此行也没带什么礼物。三妹悄悄付了餐馆的帐单后,我们提前与队长家三兄弟及家人告辞上路,满足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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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40多年后我回到赤峰市平庄中学与师生相聚的情景同样令人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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