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不去的村庄

在城市的深处，在一幢楼的高层，在一个深夜，我听到了一种闷闷的声响，这声响仿佛发自我的胸腔，引起一阵激烈的震荡，让我心疼。

　　那一刻，我正走在深秋的乡下，乡下寂静得有些吓人，南下打工的青壮年还没有返回村庄。秋天里的村庄似油画，画中的亮色是那满山满坡满园的桔树，红红的桔子寂寞地挂在枝头。这时，有一只或几只桔子在我眼前忧伤地坠落。我听到的那种闷闷的声响，肯定是来自于这个过程，我知道，那是土地发出的轻轻的叹息。

　　土地是能发出声响的，它承载着万物，万物发出的声响，就是它的表达，它的共鸣。春耕时，犁耙水响，那是冬眠后的土地舒展筋骨的声响；七八月间，原野上一片金黄，风过处，谷穗点头，土地奏起金子般的音乐。这样的声响，滋养着农业文明，滋养着我们一代又一代。于是，每个清晨，每家每户的主人将大门推开，“吱呀”的一声，震落薄雾，村庄就醒了。老村长燃一筒旱烟走在田埂上，他的咳嗽声在村庄里回荡，现在看来，那也是一种安宁的感觉呵。春天里，我们都能听到杨柳梳头的声音，听到花苞轻轻地绽放。而在夏夜，小溪载着月色在村里流过的时候，我们都明白，那是土地在为我们的梦境伴奏……

　　而现在，你走在乡间，你会惊讶于那红红的桔子为何老挂在枝头，你也许觉得那是风景，根本没有察觉到土地的黯然神伤。我常常在梦里返回村庄，那枝叶间的红桔，像一颗颗巨大的泪珠，欲滴未滴！那其中的一颗，两颗，终于坠落下来时，有谁能听到那是来自于土地的叹息呢？

　　有个在城里洗脚的女孩曾这样告诉我，她一天只要洗６只脚，就可以挣得近４０元，一年可挣一万元，那是她父母种地１０年的积累，她家的桔子也挂在树上，让它红，由它落。我们无法去责怪这个女孩的世俗，我们只能垂下头颅，愧对土地。从什么时候起，我们越来越淡漠对土地的依偎和亲昵，而把城市群崛起作为现代腾飞的标志？一座座的城市就要联成一体了，城与城之间的土地，一座小桥、一条小溪、一汪水塘、一片草地，就在这“崛起”的过程中被吞噬，打桩机将钢筋水泥柱深深地刺入土地时，你听到了土地发出的痛苦的呻吟声吗？

我庆幸我在城市的深处，在一幢楼的高层，在一个深夜，还能听到红桔坠地的声音，并通过我的笔端，把土地的感觉传递给世界。没有比土地更为宽厚仁德的了，它静静地卧在我们脚下，千年万年，生长万物，给我们以食物，给我们以灵性，任何背叛土地的意识和文化，其实是反文明啦！

如果你身居都市，请你千万别忘了触摸土地，那是你的根；如果你偶尔经过乡下，请你放慢脚步，也许寂寞的桔会在这一刻坠落下来，让你的胸腔里，也震荡起土地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