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鹏论:读《斐德罗篇》从修辞到爱再到灵魂(六)
你有没有注意到,绝大多数人认为自己是好人,同时他们又认为这个世界上的好人并不多,这是一个很有趣的矛盾,如果前者是对的,后者不成立,如果后者是对的,前者不成立,事实是,真正的好人和坏人都不多,绝大多数人只不过是不好不坏、善恶就在一念之间的普通人,并且,很多时候他们的好往往只是有贼心没贼胆的结果而已,否则哪里来的不分善恶,只对别人拥有的羡慕嫉妒恨,还有幸灾乐祸呢!
——坤鹏论
在《读<斐德罗篇> 从修辞到爱再到灵魂(五)》中坤鹏论讲到,苏格拉底第一篇文章的主人公在开始演讲前建议,讨论要有一个共同认可的起点,这样才不会越讨论越分歧,越讨论越自相矛盾以及互相矛盾。
对于“一个没有爱情的人应该比一个有爱情的人更有理由得到恩宠”这个主题的起点就是爱情的定义。
而爱情的定义是:
当追求美的享受的欲望使人“失掉了理性,压倒了求至善的希冀,浸淫于美所生的快感,尤其是受到同类欲望的火上加油”,这种竭力追求肉体之美的、肉体所产生的快感的,最强烈的欲望,就叫作爱情。
在将“眼光注在这定义上”后,苏格拉底接下来的一番逻辑推导就显得非常丝柔顺滑了。
今天,坤鹏论介绍一下苏格拉底所作的第一篇文章的主要内容。
按照爱情的定义讲,有爱情的人就是被欲望控制住的人,“变成快感的奴隶了”。
他“就会自然想方设法从他的爱人方面取得最大限度的快感”。
于是,他便生出了“一种心病”——“喜欢一切不和他的欲望作敌的,厌恶一切比他优越或和他平等的”。
同理,他一定不能承受他的爱人比自己更强或与自己一样,“一定常想方设法降低爱人,使他显得比较低劣”,更弱,更有欠缺。
“无知者、胆小者、木讷者、迟钝者都可以视为虚弱,与聪明者、勇敢者、雄辩者、敏捷者正好相反。”
“若是爱人有这些缺点以及其他缺点,无论是天生的或是习成的,都是他的情人所喜欢的,他使本有的缺点变本加厉,未有的缺点逐渐形成,否则他就享受不到那飘忽的快感。”
注意,在古希腊少年爱中,爱人指的是被爱者,少年;情人指的是施爱者,成年男子。
另外,在这里苏格拉底还巧妙地设下了一个埋伏,那就是本来古希腊的传统四德是:智慧、正义、节制、勇敢,而他却有意地只提到了智慧和勇敢,对于正义和节制,则用雄辩、(思维)敏捷取代。
而就在《普罗泰戈拉篇》中,苏格拉底让在座的所有人看到,智者派的代表普罗泰戈拉自称有智慧和勇敢,但是他缺乏节制和正义,因为他恰恰用雄辩和(思维)敏捷取代了节制和正义。
显然,苏格拉底是在告诉人们,像吕西亚斯这样的修辞学家、雄辩师可能是智慧的,也可能是勇敢的,却因为坚信“人是万物尺度”、没有存在故没有绝对真理,而将四德中非常重要的节制和正义彻底抛弃,取而代之的是通过雄辩和脑子转得快掌握衡量万物的尺度,甚至成为尺度,达到通过修辞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目的。
如果得了上面所提到的那个心病,有爱情的人会有什么样的显著病症呢?
首先,他会用尽办法让被爱者完全愚昧。
“因此可想而知,他是很妒忌的,设法不让爱人接近亲友,尤其不让他接近能帮助他形成高尚人格的人们。”
“而最大的损害是不让他接近可以使他在思想上升到最高境界的那些影响”——“这正是神圣的哲学”,“情人一定不让爱人接近哲学,深怕自己因此遭到鄙弃”,因为哲学是爱智慧,接近哲学就是接近智慧,情人本是“要用尽办法使爱人完全愚昧,无论什么事情都要靠他”。
总之,“说到理智,说到教导合作,从有爱情的人那方面绝对得不到什么好处”。
其次,会选择娇柔脆弱,不勇敢的,并向这个方向培育爱人。
“一个不顾善恶只顾快感的情人”“宁可选娇柔脆弱的,不肯要强壮魁梧的”、“没有男子气的”、不勇敢的爱人,而且会刻意将爱人朝这个方向培育。
这样的爱人“不是在太阳光里而是在暗室里长大的;向来不知道(体育锻炼或打仗时)出力发汗是怎么一回事,吃的全是山珍海味;没有天然的健康颜色,全靠涂脂抹粉”,而他“这样一种人若是遇到战争,或是遇到任何紧急关头,倒可以提高敌人的勇气,叫亲友们和情人自己吓得发抖”。
再次,会记恨和妒忌爱人的拥有,包括亲朋和财产。
“一个情人对于他的爱人所认为最亲爱的,最体己的,最神圣的,父母也好,亲友也罢,都一律希望他们灭绝”,因为他们都是障碍,在他看来,“都是些对他和爱人的欢聚说长道短的家伙!”
如果爱人拥有财产,不管是金钱还是货物,都会让有爱情的人“不容易得手,到了手也不容易驾驭”,所以“他妒忌爱人有财产,等它损失完了,他才高兴”。
另外,“他还希望爱人长久不结婚,没有儿女,没有家庭,因为他想尽可能地长久霸占着爱人,供他自私的享乐”。
最后,有爱情的人又老又丑,还求索无度,激情过后又会背信弃义。
“世间的灾殃确是多种多样,它们大半还掺杂一点一时的乐趣,比方说谄媚人,本来是很奸险讨厌的,可是当面奉承你的时候,滋味还是不坏。再比方说娼妓,你可以说这类人和她们所做的勾当都是有害的,可是至少在暂时间还能给你很大的快乐”。
但是,“情人对于爱人却不然,他不仅有害,而且天天在面前啰嗦,叫人生厌”。
“幼有幼朋,老有老伴”,年龄相近,气味相投,这样才更容易产生友谊。
“可是就连这种友谊过久了也还是腻味,勉强敷衍对于双方都是一种沉重的负担。”
而“这种情形在情人和爱人的关系上就坏到极点。”
因为,“情人年老而爱人年轻,说不上气味相投”,年老的情人“日日夜夜都不甘寂寞,受着需要和欲望的驱遣,去从色、香、声、味、触各种感觉方面在爱人身上寻求快感,所以他时常守住爱人,拿他来开心”。
爱人呢?
“他看到的是一张起皱的苍老面孔和苍老面孔所带来的一切丑形态,提起来都叫人发呕,而他却迫于情势,非天天受他玩弄不可,他能不极端嫌厌吗?”
除此之外,“他天天在众人面前受到猜疑的监视和侦察,听些不伦不类的过分的夸奖,也听些责骂。这些责骂,在那老家伙清醒的时候,已够难受,在他醉的时候,就不仅难受,而且到处传遍,叫人更糟心”。
可见,情人在有爱情的时候已经够麻烦讨厌的了,更为糟糕的是,在他爱情消失的时候,他必然会“成为失信背义的仇人”。
以前他发过很多誓,说过许多好话,允诺过不少好东西,借此来达到拥有爱人的目的,而爱人的隐忍敷衍,是希望将来能够得到他所允许的那些好处。
可是,到了该兑现承诺还债的时候,“那老家伙变成另样一个人了,爱情和痴狂都已过去,他现在是一位有理性有节制的人了”,当不知内情的爱人向他索取报酬时,他“却只有惭愧,既没有勇气说明他已改邪归正,也找不出办法去履行痴狂时代所立的誓约”,因为他“既然变成有理性有节制了,就不愿故态复萌”,“只好背弃过去了,非做负心人不可了”。
结果是“从前他追,现在他逃了”。
“至于那爱人,迫于需要,还是要央求他,心里常怀怨恨,向老天诉苦”。
他之所以走到这个地步,“是由于他原则上不曾了解他不应接受一个神魂颠倒的有爱情的人,应该接受一个神志清醒的没有爱情的人”。
综上,所谓有爱情的,爱他的人,其实是没有信义的人,“脾气又坏,又妒忌,损害了他的财产,损害了他的身体健康”,老么咔哧眼,欲求无度,丑态百出,让人作呕,在得到爱人,欲望满足,激情不再,大概率会决绝地转身就走,不留一丝犹豫、安慰和补偿,顶多就是惭愧。
当然,这些也不算什么,相比起来,“尤其是损害了他的心灵的修养——人神所同崇拜的再没有比这种修养更高的——智慧”。
“想一想我这番话,美好的少年,要明白情人的友谊不是从善意来的,他有一种瘾,要拿你来过瘾。情人爱爱人,有如狼爱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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