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旭萍：小棉袄里的年味【04同题·非虚构】
小棉袄里的年味
文/杨旭萍
我有一件贴身的小棉袄，穿在身上二十多年了。我总是舍不得丢下，舍不得它有半点儿污垢。因为有了这件暖和的小棉袄，我的年味，年年有新的温暖，新的温馨。
女儿今年21岁了。这件小棉袄从穿在我身上，就给我带来了幸福，带来了温暖。因为有了她，我的岁月，我的成长和我的生活，就多了更多的色彩和回味。
从出生的呱呱啼哭，到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的成长，这件小棉袄都给了我单纯、善良、净洁的温暖。虽然经历了与别的孩子不一样的风雨，但是，她的可爱、纯真和懂事，总是给我坚强，给我希望和力量。
相比同龄的孩子，我的小棉袄更多的是学习上的聪颖。对我的体贴、理解和关心等方面，也表现出了别样的温暖。还在女儿即将成为初二学生的那个暑假的一天，我早晨就和好了面，先去参加开学前的教学研讨会，叮嘱女儿在家学习，我散会后再回家做午饭。这天中午，当我疲惫地上楼推开家门后，眼前干净整洁的房间和厨房的热气腾腾、女儿忙碌的身影让我大吃一惊。先是满脸的疑惑、惊奇，转而又是无限的惊喜、惊叹以至于难以置信！走进厨房，女儿已经做好了香菇瘦肉面卤，锅里的水也正在沸腾着，女儿正低着头，一刀一刀地切面条。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女儿用菜刀切面条，也是女儿第一次的实践。登时，我的心骤然担心而又急切了起来：“没切了手指吧？快放下，快放下，让妈妈来切！”女儿仰起脸俏皮地说：“哪会呢，本公主当个大厨还是绰绰有余的！”实际上，那天的面我和软了，这让女儿切起来很费劲，弄得手忙脚乱的。女儿的脸红红的，额头的汗珠不时地滴在案板上。小小的女儿，在那个特别的暑假里，给了我一个特别的惊喜和刻骨的难忘。这虽只是她成长历程的一个驿站，却在这个驿站让我看到了她成长的喜悦、感恩的根苗。对她来说，这也许是一次好奇的、甚至好玩的实践。但，对于我来说，却看到了一颗天真、善良、温暖的心，正在慢慢长大，一棵禾苗，正在用阳光的哺育，折射着晶莹剔透、色彩斑斓的灵魂。这短短的一刹那，却给了我一生的记忆，永不磨灭。
虽然女儿的身体相比于同龄的孩子，瘦小、孱弱。但是，她的坚强和乐观，却给了我别样的天空。我常常因为她的优异表现，暗生自豪和欣慰。总觉得，女儿就是自己的影子，正在自己预设的希望路上，沿着我“指引”的道路，在完美前行，实现着我没有实现的梦想和远方。
女儿顺利地考上了海南大学，选择了她喜欢、我也喜欢的专业。
我的心，在白天里常常微笑；在星夜里，也常常被女儿的欢乐惊醒。
女儿长大了。走出了家乡的女儿，走向了崭新的世界，崭新的生活，有了和我不一样时代的大学生活。我渐渐发现，上大学后的女儿，不仅有了知识的增长，更有了自己的观念和态度。我隐约地感到，女儿不再一如既往地、坚定着我“指引”的方向，努力地、心无旁骛地前行。不同于暑假的各种学校学习与培训、提高，短短的寒假，却给了我更多地与女儿接触和交流的时光。然而，三年过去了，女儿每年都给我一个不一样的印象，也给了我不一样的年味。我隐隐的感觉渐渐明晰了起来。我的女儿，我的小棉袄，跟我有了不一样的世界，不一样的天空。原先的那个“乖乖”小棉袄，从贴身的位置，有了挪移，渐渐变成了一件球衣，甚至外套。她不仅给了我温暖，也给了我外表的“靓丽”和“颜色”。女儿，已经在岁月的河流里，走出了我的世界，我目及的远方。
今年疫情下，学校开展了更多的网课。我和女儿就有了她上大学后最长的相守。在网课的日子里，我突然感到了女儿成长和变化的力量之大。
特别是女儿在疫情缓解开学后，我开始和女儿有了更多的辩论。从人生、奋斗、爱情、考研、事业……我们不再是一根航绳上的一对儿行船，我们成了一个航向下的两叶扁舟。
辩论愈演愈烈，谁也论证不倒彼此。终于，在她开学后的一次视频电话中，这种辩论演变成了“争吵”。我气愤地挂断了电话……
我第一次，因为我的小棉袄，流下了莫名的泪水。我的小棉袄，进水了吗？我的小棉袄，潮湿了吗？我的小棉袄，要飞走了吗？
擦罢眼泪，我陷入了沉思，陷入了冷静的回望。
回望，回望，我却久久不能释怀，不能安然。一颗不安和焦虑的心，不断地侵袭着我的灵魂，我的生活。
我像一个痴迷者，在云山雾罩里，不能自拔，找不到回家的路，找不到希望的出口。
我看不见太阳升起的地方，看不见光芒到来的时刻。
2021年1月21日，我的小棉袄结束了学期的生活，回到了我的身边，等待着今年新春的到来。
与往年千呼万盼的满心喜悦不同，女儿的回来，没有了以往的激动和发自内心的欢愉。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寒冷，感觉到了自己的平静。女儿也同样感受到了我的淡漠，我的静寂。
我的“年味”，正在慢慢地演变……
这不是我要的“年味”，也不是女儿要的“年味”，更不是这个家要的“年味”。
终于，在一个丽日的午后，我们趁年前一起收拾家的时间，有了一次心灵的对话。
……
“女儿，你怎么看待今年的考研，反思过吗？”我一边踩着梯子擦玻璃，一边问正在擦橱柜的女儿。
“我知道您对我考研期间的表现很不满意，我知道后期我没有好好学，跟不上学习进度了。”出乎我的意料，我以为女儿会为自己的努力不够、不专注找好多客观的理由，却没想到，女儿直接正面问题，直视我的追问。
“你觉得考研期间谈男朋友，以及每天去喂那两只流浪狗不会影响你的学习吗？”我说出了让我一直以来堵在心口的不快和不满。
女儿停下了手中的活。“按您的理解，考研就每天必须学够15个小时吗？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必须得在自习室学习吗？”我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回答，怔在了梯子上。在我的概念里，考研是紧张的，必须全力以赴的。任何与考研无关的事情，都是在浪费时间。我极其强烈的希望女儿能在保证身体健康的前提下，把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都用在考研上，挤上这一条千军万马竞争的独木桥。片刻后，我意识到了我们交流的火药味儿。
为了防止谈话无法进行下去，我压抑着自己的愤懑，缓和着语气说：“我倒不是让你每天必须学够15个小时，只是希望你在特别关键的时期，不要因为谈朋友分心。你每天去喂小狗，经常搭狗窝、遛狗，上网买狗粮、买火腿不都在浪费时间吗？”
“这是您的观点，相反，我反倒觉得找男朋友和喂'大黄’' 小黄’（女儿给学院里两只流浪狗起的名字）让我心情愉快，更有利于提高学习效果，提高了学习效率。我长大了，我有自己选择的权利。”女儿寸步不让。
反复来回了几个问题，我们已经把相隔万里争论的战场，转战到了这个曾经是我和女儿装满快乐的家。女儿用她的世界观和价值观，陈述和批驳着我的“目标”、我对她的“规划”。但在我看来，为理想的未来奋斗的每一天，都在充实的学习中度过不是更快乐的吗？在关键的时候，浪费了关键的时间，岂不是得不偿失？我无法说服她，这个曾经的“小棉袄”“小乖乖”似乎已经长硬了翅膀。
……我用沉默表达了我的反对和内心的不悦。
女儿明显感受到了我的不满，我的郁闷和无奈。短暂的沉默后，女儿停下手中的活，把洗干净的抹布递给我：“妈，您就放心吧，我不会过自由散漫的生活，即使今年考不上，我也会反思，分析得失。有了今年的考研经验，我会规划好我的'二战’的。”“我要用自己的思考，自己的思想，去奋斗我的未来。我是一个独立的我，不是您的影子。”
“我是21世纪的人，我有自己的思想认识，您的思想和认知，不是不对，是应该赋予一些新的理念，新的内涵了。不要老拿您那个时代的认识来要求我，给我一双您认为适合我的翅膀。”
我陷入了深思，也不知不觉地停下了手里的活……“啪”的一声，一件厨具不小心滑在了地上，猛然把我从迷茫和疑惑中惊醒。
女儿已经长大，正在新一代年轻人生活的节奏和认知里，丰满着自己的羽翼。这令我迷茫，反思，更令我不安中有了些许欣慰。
我似乎在温情和亲情中，“绑架”了女儿……我的冲动，我的概念，正像一个铁笼子，牢牢地困住了我的心，也切断了和女儿深入交流的通道。
因为关闭了彼此的窗口，我们看不到彼此的阳光；因为关闭了彼此的大门，我们走不进甜蜜的温床。
我下意识地伸出了自己的大手，女儿也伸出了不再孱弱的小手……
就像阴霾后突然出现的丽日朗空，我在朦胧中，看到了穿插进来的光芒。
女儿没错，我也没错。
教育是爱，不是绑架；教育是方向，不是条框；教育是欣赏，不是约束，更不是压制。
女儿不再是我“希望”的“附庸”，不再是我未能实现的理想的影子。女儿是一个独立的前行者，我的单一、直线的生活轨迹，俨然已经成了新时代的框架，成为了唯一的颜色和方向。女儿的生活方向，在时代的色彩和多元化变迁里，有了更多的抉择，更多的花样。女儿，在时代里的航程里，已经走在了我的前方。
尊重彼此，尊重原则，尊重成长。走出铁笼里的自己，我不再是一个单纯、古板的母亲，我更应是一个风景的看客。欣赏风景，品味风景，挡一挡突然而来的恶风苦雨，也是一种美丽的守候。
今年的年味，我将迎来一场新的洗礼。我的小棉袄，正在给我新年不一样的色彩，不一样的温暖。
这个年味，将在时代的脉搏里画上一道崭新的风景线；这个年味，正在散发着秋天的果香，慢慢向我靠拢……
阳光照射进了家里，自己擦得清亮明洁的玻璃，和被女儿擦得一尘不染的橱柜与油烟机，正在反射着缕缕阳光，和谐着走向新年的钟声。
我期待，我迎接…… 0
杨旭萍
山西忻州人 中学教师
心向阳光 用挚爱倾心职业
以文字荡涤灵魂
意往幽兰 心向雅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