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于竹林】第61天
脚步声,带着每位师父早起的利落的精气神,擦过禅堂的地面,落地生风。
板声,在黑夜寂静的大山里,越发响出一种寥寥空万古的味道。
那一声木鱼咚的落下,所有的行动,仿佛连同妄想都翻转成正念盘腿而坐的姿势,坐禅的禅堂陷入比大山更静的磁场。
师父们因早起,犯困,在所难免,当扛着香板的僧值的脚步轻微的又轻微的摩擦过地面,几乎微不可闻,差点陷入昏沉而低垂的脑袋,忽然因木鱼咚的一声开静,所有的昏沉都烟消云散。
而大多时候,经过躁动的起床,经过早殿的唱诵,一支香中沉寂了躁动,一支香中也让心变的沉静而又清明。
天大亮了,小师父们开山门,小师父打吃饭板,三通的吃饭板声。静默不语出禅坐的师父们鱼贯出堂,搭起袈裟,在开梆声,云板声中,走一段路步入斋堂。
师父走在最前,一步一步,身后所有的师父也跟着一步一步。
师父们坐定,摆好钵碗,引磬念供,引磬声接着云板声,云板声接着开梆声,开梆声接着打板声,打板声一定是禅堂敲响开静木鱼声之后。
寺院不需要说话,所有的行动都在静默中听声音的号令,这些声音的发出者被统称为法器,寺院的法器不能乱打,不知道哪一位师父正在角落里用功,怕是误传号令。
敲打法器能听出一个人的心念,就像听脚步声,能知道一个人的性格,所以一个道人不仅称为佛门龙象,还被称呼为法器,弘扬佛法之器。
晚上坐禅的养息香,师父们进入禅堂,寺院连同大山又一次陷入沉寂,不敢高声语,恐惊禅中人的寂静。
山中的寺院,相同的日子,日复一日。
……
疫情中逆行的一位师父。
记忆中当年他曾穿着考究的冬日僧衣,脱在堂外同样考究的靴子让我盯着,一边羡慕一边想,这样的靴子,僧人中好像很少见,可怎么穿出踩踏后跟的痕迹。
戒场受戒,那位师父也受戒,遇见,而我们彼此只相互看了一眼,他的高冷是从认识起,就是一贯传说中在世间很厉害的人,我的高冷是,我和你不熟。我们戒场彼此相遇,虽看了一眼但却记忆深刻,从山上的禅堂到戒坛,缘分可真深。
他被推荐做了一所寺院之主,他举办的关于禅修火得让人们趋之若鹜,关于他的报道,所有人都点赞。
而我浪迹数年,如今坐在观堂,看师父晃晃悠悠的来吃饭,看师父未念供将饭菜打入碗内,看师父不顾行堂自己去打饭,我露着胆怯,内心一堆的欲言又止却装作无视。
当年下山,我说,师父我好后悔,师父只淡淡的说,你下山太早了。
常常自问,假若当年,不下山,现在的我又该是什么样,同时又自我安慰,这个死样子,关乎下山什么事?
……
我们嫌弃路不够宽
将路从天空铺到地下
不留一丝缝隙
我们嫌弃楼不够高
将房间戳入云层
在地下掘出同样幽深的洞府
我们嫌弃五谷杂粮不够美味
将一切飞禽走兽悉吞入腹
我们嫌弃夜晚没有太阳
用灯红酒绿掩埋日落而息的古语
我们嫌弃车不够快
踩着些车祸现场和事故
排队等候上天入地
我们嫌弃联系不够频繁
点着一款又一款的社交软件
指点江山也装点孤独
我们嫌弃爱情不够真实
用房子车子票子
将青春卖给暮年
我们嫌弃景色不够长久
来不及看上一眼
便纷纷装入屏幕
我们嫌弃房子不够大
装不了一生的积蓄
我们嫌弃信息不够爆炸
制造一些回复下的流言蜚语
我们嫌弃狮子不够凶猛
可被关入笼子里的这头困兽
曾是寺院镇守山门的石塑
我们嫌弃
……
可是
时光啊
却如此迅速
甚至来不及一场好好的欢娱
一定也有人嫌弃
这诸多的嫌弃为何荒诞诡异
这明明是时代的进步
时光掩埋流年
却无有一方土地
掩埋这一身欲望累累的碎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