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感|你还记得结婚那一天吗?

文/ 华杉

那是我生命里永远清晰的一天。那个下午我与她去镇上登记结婚了。当我们填好表,当我们着重地按下指印,当看着那位老者一笔一划地填写结婚证时,我有一种说不出也说不清的感受:是幸福、是惊奇、是庄严、是留别……

我是个实际得有点平庸之人,恋爱时就把结婚看作神圣的目标,结婚时便把白头偕老作为一种至高至诚的心愿。我多么希望她也这么想。她今天特高兴,一碰就笑,笑得又甜又傻。连老者也被她笑得停下笔来怜慈地一看:“这丫头,这么高兴。”老者又微笑着继续填写那张证书,一笔一划,一丝不苟。那个下午天气很阴冷,仿佛在酝酿第一场冬雪,她衣穿少了,而且婚检时医生又迟迟没来。一个小时过去了,又过去一小时。“急吗?”我问。“不,对幸福的等待,我会像个痴心的稻草人。”她调皮地扮个鬼脸,接着她给我讲了个故事。说是一对情人相约在一座桥下相会,可是约会的时间早过了,那男子仍没有来。水涨了,先是齐膝、齐腰、再淹没颈部,只留下那双眼睛了。那女子依然出神地凝神一条小径,守望一个身影。负心的男子终于没来。那女子抱着桥柱被水缓缓淹没。她眼角潮湿起来,我亦默默无语,只是格外关注她的心情,我怕这琐屑的一切坏了她今日的情致。多年后我才发现妻篡改了那则爱情故事,负心的原是那女子哩。想来妻当初也许别有用心。

登记完,我们相挽着,坐着最简陋的“大篷车”回家。车一驶进旷野,风从八面吹来,寒冷中我们只偶尔交换一个会心的微笑。

那天晚上,好友散去,妻偎在我怀里不胜惊喜地讶然自语:“我都有丈夫了!”妻是个高中毕业参加工作不久的女孩,那甜蜜的一声,着实使我受了感动。那一声里有一种深掩的自豪,有一种欲脱未脱的稚气,自然也有按捺不住的喜气。我何尝不也一样的觉得讶异与开心呢。从前长长的跋涉、凄切的寻觅,岸一样地留在身后。我在这世上有了一个被称作妻的女子了,她将伴我度过漫长的一生,日后有多少欢乐和忧患要让她来相与共呵。我隐隐觉着一种庄严、一种责任、一种静穆的美丽。我像往常一样,临睡前总要掏出日记本写点什么。那天我不假思索地写下一首诗:《我们同行》。

如今我们已同行了二十个年头,我们已经有了一个上高中的小子。各自对婚姻自然也有了比当年更深切的体悟,但我们相爱如初。分离时虽不是在齐腰深的水中等待,却也实实在在地惦记。这世上有很多丈夫,有很多妻子,有很多美丽的爱和丰盛的幸福,而我只希望其一生去爱这个被称作妻的女子,去与她同行人生路,去关爱她日后生命的所有阶段。

【作者简介】华杉:本名华少彬,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曾获第六届湖北文学奖提名奖、秦兆阳文学奖,现任团风县文联主席、《楚天文艺》主编。有200余万字的小说在《芳草》《长江》《阳光》《滇池》《椰城》《鹿鸣》《湖南文学》《陕西文学》《小说月刊》《文艺生活》《佛山文艺》等刊发表;著有诗集《五月的感受》、《田园牧歌》,散文集《华杉散文选》,小说集《真正的猎手》、《独自去下乡》、《纽扣为证》、《明月几时有》和《华杉小说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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