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岁大师独自跑到上海,蜗居34㎡老破小:前所未有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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位于上海东北角的鞍山新村
建于上世纪70年代,
是上海最早的工人新村之一,
规模最大的时候,
居住人口曾达到100万。
如今,这个小区却住着一位
赫赫有名的设计师。
半个世纪以来,
他参与创造的孟菲斯流派
影响了全世界各个领域:
工业、时尚、影视、建筑、艺术……
64岁时,Aldo Cibic离开自己的威尼斯豪宅,
带着2条裤子、3件上衣,
搬进了上海一间34㎡的老破小,
亲自进行改造后,
房子登上了意大利最知名的设计杂志《Living》,
成了去年讨论度最高的一套中国小户型,
Aldo说,这里是自己一辈子住过最棒的小屋,
整个社区都是他的会客厅。
这个街区看似普通,却卧虎藏龙:
大学老师在这里带学生们上课;

疫情期间,仅需6小时就能

组装完毕的新冠病原检测站,

在这里被成功研发;

想要创业的斜杠青年,来这里办活动试错;
超豪华跑车品牌在这里开了中国第一家展厅……
社区还入选了英国设计博物馆评出的
全球未来10大生活方式案例。
负责社区改造的同济大学教授娄永琪说:
“在这样的小区,多开一个超市,
并不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品质。
但如果社区变得时髦,
年轻人常来坐坐,看望老人,
那会带给他们最大的幸福。”

编辑   庄娅琼  责编   邓凯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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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的一天,清晨8点,上海杨浦区鞍山五村的洗衣店像往常一样准时开门。老板张直平迎来了他的熟客:小区里的意大利住客Aldo Cibic。

他不会讲英语,对方也不会讲中文,两个人就用手机上的翻译软件沟通:“聊得特别好,我们都懂对方的意思。”

在张直平的印象里,Aldo是这个小区十几年来第1位入住的外国人,他的房子还是自己帮忙找的。“他说想找一个小房子,我就帮忙打听了两、三个,最后他选中了一套一室户。”

这套34㎡的小公寓是上海工人新村典型的一室户,有一间小厨房、一间小浴室,外加一个同时兼具客厅、餐厅、卧室功能的房间。

Aldo Cibic第一次走进自己在上海的家

装修时,张直平看见Aldo Cibic常带着1个年轻人在现场,似乎是讨论改造方案,又像是在讲课。最后翻新完的房子让他目瞪口呆:“刷了不一样的颜色,居然这么好看。”

房子装修完后,去拍摄的媒体越来越多,张直平听说这个房子还登上了国外的杂志。原来,自己热心帮忙的这个“居民”并不寻常,他是大名鼎鼎的孟菲斯派创始人之一,受邀来中国担任同济大学荣誉教授,他还参与自己所住的小区,鞍山五村的社区改造。

兼做卧室、客厅、餐厅的“一室户”

改造前后的厨房

2018年,陆洲还在同济大学创意设计学院读博士,每次从学校附近的四平路走去阜新路,她都会横穿鞍山五村里的一条路。

陆洲,同济大学芬兰阿尔托大学双硕士

这条小路隶属于上海市杨浦区四平路街道,仅200米长,没有名字,却是杨浦区典型的问题街区:水果店、五金店、各种苍蝇馆子交织在一起,油烟呛鼻、污水横流……居民们投诉了很多年,陆洲每次经过都要疾步而行。

街区改造前

没想到,2020年4月,疫情后刚刚开始解封,陆洲的导师,同济大学副校长、创意设计学院院长娄永琪就找到她,邀请她参与这个街区的改造,让这个位于上海西北角的社区和市中心一样有活力。
陆洲还记得第一天到公社上班时,娄永琪对她说的话:“改造没有什么国外的先例可以借鉴,我们在做一件全新的事。”
同济大学副校长娄永琪与Aldo Cibic

更令她吃惊的是,Aldo Cibi,一位只在设计教科书上见过的大人物,居然就住在这个印象中脏乱差的社区里。陆洲迫不及待地带着自己的妈妈,一起去参观了这个被大师改造的“老破小”。

“他的设计打开了中老年人的脑洞,我母亲看了以后醍醐灌顶,主动跟我说,不一定要买新房,老房子也可以改造得这么漂亮,舒服。”

陆洲发现,Aldo在这里的生活并不是装装样子,他完全融入了这个小区,在小区里溜达、去菜场买本地食材、在水果店琢磨荔枝和杨梅的区别。

虽然不会讲中文,Aldo却能娴熟地在便民小吃店点菜……就像一个在这里生活了很多年的人。

洗衣店、家、工作室

是Aldo Cibic在社区的三角轨迹

1981年,27岁的Aldo CIbic和他的老师、知名建筑师Ettore Sottsass在一起工作。某天夜里,他们与一群在意大利举足轻重的设计师聚在一起,决定创立一个反主流的新风格流派:孟菲斯派。

孟菲斯派夸张、怪诞、抽象、奇特的风格大受欢迎,以极快的速度席卷整个欧洲乃至全世界,成为国际公认的后现代主义设计潮流。

诞生40年的孟菲斯风格至今仍然引领潮流

Aldo说:“我的老师64岁的时候,做了一件很叛逆的事,他带着我们创办了孟菲斯派,今年我也64岁了,我该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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娄永琪与Aldo、陆洲

Aldo很快就做了决定,他告别了自己在威尼斯的豪宅,独自带着一只28寸的行李箱住进了工人新村。“如果要做社区工作,我就必须和这里最地道的居民生活在一起。”

第一次走进洗衣店老板为他找的房子时,Aldo几乎第一秒就喜欢上了它。一个极简的规则四方体,不用很复杂的方式就能改造得很舒适。

Aldo Cibic在家接受一条专访

他在客厅使用了一种俏皮轻盈的蓝绿色,厨房与浴室则选用了活力又浪漫的红色,展现了一种平静的孟菲斯风格。

Aldo Cibic从意大利搬来自己收藏的古董音响

房间里没有衣柜,床尾的行李箱里放着他所有的衣物:1条蓝色的裤子、1件衬衫、1件T恤、5双袜子、3双鞋。

Aldo最珍视的财产就是书籍,他在家里唯一的大窗户下做了一长排实木柜,作为储物空间。阳光透过窗外的茂盛枝叶,经由实木百叶帘投射在墙面上,形成迷人的变化。

卧床就在窗下,妻子为他寄来了自己设计和定制的亚麻床品。一开始,长时间的分居生活曾令她不悦,但当她亲自来过上海的这个小区后,她理解了自己的丈夫。

“中国的生活散发着变化的迷人氛围,每天都有新的事情发生,在欧洲很多国家都感受不到这种活力。”

Aldo Cibic太太亲自设计的床品

Aldo Cibic每天与妻子视频聊天

作为大师,Aldo Cibic的作品被世人收藏,他个人也收藏着许多艺术品。但搬进这个34㎡的房子后,他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多改变,观念也随之变化。

“我发现东西减少后,我轻松了很多,不用花精力去打理,从占有的负担中解脱了出来。”

住了半年之后,他向全世界宣布,这是他这辈子住过最棒的房子。“我想一直住下去,直到生命的终点。”

某一天傍晚突然下起暴雨,他在雨中狂奔的时候,看到6位邻居聚在水果店避雨闲谈,这样寻常的画面让他感动:“这是真正的生活,完全放松、毫不做作。”

Aldo Cibic的工作室在小区里的一栋红房子里,离家只需要步行2分钟,“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恐怕很多人羡慕我有这样的通勤时间。我和娄先生要做的事,就是要让更多人和我一样。”

这栋红房子,如今已被同济大学创意设计学院改造成NICE COMMUNE“好公社”,呼吁个人和企业入驻,把这里作为办公室、实验室、展厅、活动厅等。

社区有共享会议室、共享活动室、共享厨房

公社的一层设计全部由Aldo Cibic完成,他用大师级的配色方案让阴暗的房间显得时尚、舒适。

每个房间有一个沪语名字,例如“噶三胡”(意为“聊天”,gossip音译);轧朋友(意为“交朋友”,get together音译)。

果然,社区里的老爷叔、老阿姨看到这些词都很亲切,还特地来问“轧朋友”的房间是不是相亲角,许多互动就这样一点点发生。

这一切改变源于2018年初,当时娄永琪想要找一个阵地,把大学的围墙打破,伸入到社区里去:“中国的大学不应该是被圈起来的,社区是大学的延伸,是接地气的’学院’。”

娄永琪与学院师生的想法得到了四平路街道的支持,他们选中了鞍山五村的这条“问题街道”,改造了小红楼,并翻新了沿街所有的店铺,把大学里的实验室一个个搬到了这里。

同济大学副校长娄永琪接受一条采访

淡季的时候,学生们使用实验室的频率不高,周边的居民们就可以自由出入各个实验室,参加一些公开课。

玻璃、声音、包装、设计……各个领域的研究到了社区里被统称为“生活实验室”。学院的老师有时直接在社区里开课,渐渐变成了一条卧虎藏龙的小马路。

复旦植物社团的大学生们定期会来给居民免费做“社区植物导览”。

这条街在疫情期间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学校的管理比社区严格,一些老师和学生无法进学校,就来这里的实验室,没日没夜地加班。

上海同济城市规划设计研究院的苏运升老师带着团队,研究出了一款可移动的新冠病原检测平台:火眼实验室。

只需要6个小时,“火眼实验室”就能通过充气组装完成,在疫情最紧张的时候,它几乎无处不在,每天能检测上万人次。

火眼实验室

全世界只有8个国家拥有“火眼实验室”这样的设备,在中国,它诞生于一个工人新村的社区里。

娄永琪说:“其实没什么奇怪的,这就是大学知识的经济圈。比如说到大家熟悉的硅谷,一定离不开斯坦福大学。最早,硅谷的车库诞生了一批代表未来的公司。车库是什么地方?不就是居民区吗?”

娄永琪鼓励年轻人来这里创业,给他们争取优惠政策,比如补贴房租,甚至免费提供活动场地、会议室。“社区是一个天然的跨学科场所,无论什么项目都可以在这里试错。”

Aldo Cibic为年轻人设计了多彩的共享空间

2020年之前,暖通工程师Wawa一直在公司上班,她的业余爱好是研究素食,偶然认识陆洲后,被邀请到公社的共享厨房做活动,没想到颇受欢迎。Wawa决定辞职,现在投入到健康饮食、烹饪课程的创业中。

Wawa就住在公社附近,某一天她骑车出门办事,偶然发现了这里:“当时完全没动脑子,就把车骑到了公社门口,感觉这里像家一样,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什么想法都能在这儿尝试。”

资深寻豆人路易斯来自北京,他的日常工作是为各个网红咖啡店挑选和供应豆子,因为向往更好的咖啡文化而移居上海。

偶然认识了娄教授与他改造的好公社后,他租下来一层近70㎡的店面,开了第一家自己的精品咖啡店,Aldo的配色让咖啡店看起来非常时髦。

Aldo Cibic是咖啡店的常客

“市中心的租金太贵了,开店的试错成本很高,虽然社区的自然人流不多,但只要你的咖啡好,也会迅速积累周边固定的客群。”路易斯在咖啡圈小有名气,得知他开店的粉丝,常常在周末来打卡。

精品咖啡店在小区里形成了一个时髦的新社群

毕业于同济大学工业设计专业的宋晓峰,租下了公社大楼的一个近50㎡的门面,推广孵化高尔夫模拟器,这是一种可以在室内训练高尔夫的交互设备。在疫情期间,让许多居民能够在室内享受运动。

疫情期间,British Design Museum英国设计博物馆在全世界选了10个代表未来生活方式的案例,其中就有这个社区。

娄永琪说:“疫情期间大家隔离在家,但还得生活和工作,家突然要承担一座城市的所有功能,放大这个家,就是社区。当社区也可以提供高品质的生活、舒适方便的工作环境,人们就不愿意长途跋涉去市中心上班了。”

Aldo觉得,社区是他的客厅,而且是一个功能丰富、接地气的客厅。

老小区的优势有很多:完善的生活配套、丰富的交通、浓郁的城市文化……把社区升级,就能吸引年轻人来这里租或买一个小户型,享受他们喜欢的生活方式。

沿街店铺被改造成时尚的小百货店、共享办公室

唐松、包宇喆是一对新婚的90后建筑师夫妇,他们最近刚刚买下了小区里一套60㎡的公寓,和Aldo成了邻居。

当时他们有几个备选楼盘,和中介来到鞍山五村时,他们看到好公社以及整条小马路的与众不同,于是决定把房子买在这里。

唐松、包宇喆夫妇

某个国际跑车品牌还漂洋过海,把展厅开在了社区,对面就是居民们晾衣服的阳台。

娄永琪说:“在这样热闹的小区,多开一个超市,并不能提高老年人的生活品质。但如果社区变得时髦,有好喝的咖啡,让自己的儿女、孙子孙女常来坐坐,看望自己,这种情感上的变化,会带给他们最大的幸福。”

Aldo Cibic的阳台常年亮着暖光节能灯

社区的改造当然也存在很多困难,诸如房子的使用权归属、物业管理等等,但娄永琪团队比较“佛系”。

“社会是需要灯塔的,大学应该扮演这个指引未来方向的角色,当我们提出一个理想的模式,志同道合的个人、企业就会看到灯塔的召唤,慢慢加入进来。”

部分资料提供 同济大学创意设计学院、上海电视台《下一站》节目组
部分图片摄影 王闻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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