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全利丨人生如歌

人生如歌

作者:徐全利

人谓“人生如梦”,我道“人生如歌”。

人的一生,几乎是伴着歌乐声而生息的。人降生于世,“阔老子”每每会请人“载歌载舞”,“穷酸大”虽无此奢华,但却可窃喜而从心底飞出一支支歌;适逢生日,便会有人放上一曲“祝你生日快乐”的乐曲;喜结良缘、每遇乔迁…… 则会歌声连连,恭贺不己;待到“寿终正寝”,也会伴以哀乐而“升天”。

歌,据说是人们干活时从“嗨唷,嗨唷”声中产生的,可以说既古老又常新。不仅是个体,而且群体也有歌。小的如校歌、少先队队歌,大的如国歌、国际歌。无论是什么歌,既可以独唱,又可以大合唱;既可以清唱,又可以伴唱;有的可用民族唱法,有的可用美声唱法;有的可以原唱,有的可以演唱;有的可以展歌喉,有的可以用乐奏……

大抵没有人统计过世上究竟有多少支歌,但似可概而统之将歌分为两类:一类是使人振奋、引人向上;另一类则使人萎靡,引人堕落。大多数人知道,楚汉相争是中国古代史中最富有戏剧性的一幕。这一斗争,是以项羽的灭亡和刘邦的统一中原而告终的。其中项羽的《垓下歌》和刘邦的《大风歌》,相互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垓下歌》是项羽身陷重围与虞姬诀别时唱的哀歌:“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雅不逝。雅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大风歌》是刘邦成就帝业回乡宴请父老时唱的凯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这两首不同的歌,体现出两种不同的人生,也可以说是这两个风云人物截然不同的政治命运的总结。

音乐和歌曲统称为乐曲,乐曲的正负效应不仅可影响到个人,而且可影响到群体。话说春秋霸主齐桓公,在采纳了鲍叔牙的计谋后,以报“一箭之仇”为名,将身在鲁国的管仲要回齐国。在槛车归国途中,管仲担心鲁庄公翻悔追杀,深晓“凡人劳其形者疲其神,悦其神者忘其形”的他,心生一计,编了首《黄鹄》歌,让车夫“且歌且走,乐而忘倦。车驰马奔,计一日得两日之程”。等到鲁庄公幡然醒悟,再派人追赶时,管仲己到了齐国境内。又有一次,齐桓公与国相管仲率兵出征,途中车马被险山峻岭阻挡。管仲当即编了气势磅礴的《上山歌》和《下山歌》教军队唱。即时,“你唱我和,轮转如飞”,“催趱车徙,一齐进发”。齐桓公见到这番奇景,感慨地说:“寡人今日知人力可以歌取也!”齐桓公和管仲共演的这两幕活剧,可谓是以使人精神振奋、引人向上的歌取人力的典范。

反之,据《史记》载:战国时晋国有一次举行新建皇宫落成典礼,卫灵公应邀前往,路过濮水时天色己晚,便住下休息。半夜忽听水声之中夹杂着阵阵轻柔的琴声,他立即召乐师师涓把听到的琴曲记录下来,并演奏熟练。卫灵公来到晋国,晋平公于施惠之台摆筵款待。酒酣,灵公告诉平公,在来的路上偶尔听到一曲奇怪的琴声,请让师涓弹奏一下,大家听一听。平公欣然应允,师涓即抚琴奏曲,一曲未终,乐师师旷突然抓住琴让他停下来,说是亡国之音,不要再弹了!众人不解,师旷解释道:这是苦日殷纣王使乐师师延所作的长夜靡靡之乐,殷纣王沉溺其中,以致亡国。武王伐讨时,师延抱着乐器投入濮水而死。这样的乐曲你们一定得之于濮水之上。晋平公却大不以为然,说寡人喜好音乐,弹奏什么没关系。遂令师涓继续弹奏下去。之后,晋公日渐醉迷于这类乐曲,不听劝谏,终至身染重病,卧床不起。灵公归国后再不听那靡靡之乐,亲临政务,发奋勤勉,很快地把一个不足5000人口的卫国治理得井井有条,经济兴旺,被当时誉为“天下之中”。

但中国过去只有些小曲调,没有代表中华民族精神的国歌。曾看到一个令人发笑又令人心酸的故事,说的是李鸿章以大清帝国政府首脑的身份,访问大英帝国,捎带着把一艘在英国订购的军舰驾驶回来。军舰开出海港,升起了大清帝国的黄龙旗,这时驶来了一艘英国军舰,并奏起了英国国歌,以表致敬。李鸿章即叫人奏乐回答,可当年大清国没有国歌,军乐队是只会阅兵时吹点《将军令》之类的曲子,或在大官们宴乐时吹奏点侑酒的调调儿,于是向李鸿章请示该回答什么乐曲,“李合肥相爷”就吩咐随便吹个什么。军乐队随即吹起了“一呀一支梅花,……一支落梅花”。代表着一个国家,有个国格问题,奏“一支落梅花”,使人民跟着一起丢脸,腾笑于天下,被人视为是一个没有文化,或缩小点儿说是没有音乐文化的国家,这就令人既可笑又心酸了。到了清末,礼部左参议曹广权到日本考察,鉴于“各国皆有专定国乐”,也奏请皇上“整饬礼乐”。宣统三年(1911年)10月4日,溥仪皇帝御批,第一首国歌为:“巩金瓯,承天帱,民物欣凫藻。喜同胞,清时幸遭,真熙皞。帝国苍穹保,天高高,海滔滔。”但“海滔滔”后清廷灭亡,国歌成了。挽歌。民国建立后,1912年1月1日也颁过国歌:“亚东开化中华早,揖美追欧,旧邦新造。飘扬五色旗,民国荣光,锦绣河山普照。喜同胞,鼓舞文明,世界和平永保。”1915年袁世凯执政,再定国歌“中国雄立宇宙间,廓八埏。华胄来从昆仑巅,江河浩荡山绵连。共和五族开尧天,亿万年”。但后来张勋复辟,国歌又没了。直到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才正式确定了国歌。

如今,晋公所醉迷的亡国之音和项羽的《垓下歌》是没有了,但也有些人像李鸿章们奏“一支落梅花”似的,陶醉于酒吧音乐,扭屁股曲子。诚然,流行歌曲以其能够及时地表达人们生活中的喜怒哀乐,善于把生活瞬间的真实感受描绘出来,并且易懂、易唱、易学,具有突出的自我娱乐性。但因商业上的需要,当人们接近这个缤纷的流行歌曲世界时,无限的“爱”意便向人殷勤地涌来。看看歌名罢:《爱的咒语》《爱的秘密》《爱的和谐》《迟来的爱》《糊涂的爱》……着实有点令人招架不住;听听歌词罢:“爱情的花朵”、“亲爱的姑娘”、“眼里的爱意”、“爱情己远离”……这些“爱”的廉价的流淌,再加上娇声媚气与沙哑嘶吼相交织的演唱,喧嚣怪诞的音响渲染,是足以使少男少女们变得神经衰弱的。半个多世纪之前,鲁迅曾作《我的失恋》一诗,嘲讽了那些吁磋卿卿我我,呜呼燕燕莺莺的所谓情歌,难道今天我们还要重弹那些无病呻吟的老调吗?

由卫灵公引发的那段故事有些情节固属荒唐,但琢磨一下师旷辨乐的道理和晋平公、卫灵公对待乐曲的不同态度,对我们不无启发。《乐记》对音乐的理解可用一个简单的公式概括“德——音”,即“音者德之华也”;中国儒家则用两句话来说明:“凡音之起,由人心也,人心之动,物使之然也。”至于其他诸子百家的见识,诸如“乐不可妄兴”、“声音之道,与正(同政)通矣”、“乐者乐也,君子乐得其道,小人乐得其欲”、“致乐以活心”……这都是古人对音乐的陶染教化功能的总结和概括,说明音乐作为对社会生活的反映,有着高雅与低级、健康与不健康的区别,紧密关联着人生。现在,我们既需要动人心魄的激昂之声,也需要风清明白的抒情之曲,而那些使人萎靡失志、丧节逞欲的乐曲怎能提倡呢?

文/徐全利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徐全利,男,1956年生,湖北作协会员,退休公务员,已出版杂文集系列“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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