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南洞口潘府文集》序【作者：邹宗德】
【编者按】说起邹宗德，联界中人都很熟悉，是一位誉享全国、德才兼备、全能型的实力派联家，不仅对联写的好，在对联理论研究方面也是颇有建树，我们会陆续刊发邹宗德先生的对联作品和系列联理文章，敬请期待！
本文作者：邹宗德近照
【作者简介】邹宗德（1964-）湖南隆回人，中国联坛十秀之一、湖湘楹联七子之一。中国楹联学会学术委员会副主任，中国楹联学会对联研究院副秘书长，湖南省楹联家协会副主席兼教育委员会主任，邵阳市楹联学会会长，2014年获中国楹联界最高奖——梁章钜奖，曾担任邵阳市十一届政协委员。
出版的著作有《对联散论》、《邹曾联墨》、《湖南楹联》、《百家联稿·邹宗德卷》、《湖湘楹联七子作品选》、《湖湘楹联七子创作档案》、《城步隐字联探秘》、《楹联知识读本》、《对联快速入门》、《邵阳历代名联鉴赏》、《邵阳古代楹联集》、《邵阳现当代楹联集》《大学实用语文·对联》《邵阳对联故事》《邵阳联坛三十年作品选》等。
《湖南洞口潘府文集》序
文/邹宗德
洞口潘氏，为北宋开国大将潘美之后裔，宋神宗熙宁七年（1075），潘美之孙贞周、明周、能周迁黔（原属湖南怀化市黔阳县，今属怀化市中方县），至七世孙志齐公，于元末迁居武冈合塘（今洞口县管竹乡合塘村潘家园），明初，复定居于岩塘（今洞口县山门镇岩塘村），至今，历二十余代，七百余年间，子孙繁衍，瓜瓞绵延，人文蔚起，颇多宿儒。或潜心弘法布道，或遂科举功名，或设馆育才，儒风兴盛，代代相承。今有志齐公第十八代孙潘玉先生将其历代先祖文章、诗词联语结集为《洞口潘府文集》，嘱余为序，余欣然应允。当今社会，经济繁荣，人民生活步入小康，然物欲横流，人心浮躁，凭特权致富者有之，靠坑蒙拐骗者有之，城乡处处麻将响，书声仅止于校园。政府见此问题，故有繁荣文化之战略。潘玉先生长期致力于地方文献的研究整理，堪称文化战略的践行者。
在我看来，《洞口潘府文集》的重要价值在于它的史料价值、学术价值和艺术价值三个方面。
明末清初，武冈战争不断，劫灰濒临，大明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抗清复明志士谱写了悲壮天地的历史篇章，潘友明即是其中的一位，他随刘世玉转战湖南、广西，国而忘家，出生入死，不计个人安危，因战致残，事迹可歌可泣。文如其人，其《致定南王书》引古议今，行仁取义，力说定南王孔有德以先代为鉴，为被清兵杀害的瞿式耜和张同敞以礼殡葬，论理大气，义壮山河。《游石洞馆》、《送隐者》为方以智隐居洞口时期的考证留下了第一手珍贵史料，吉光片羽，弥足珍贵。清代武冈训导潘绍坊的《遨湘程记》记载了石达开围宝庆时期在避乱途中的所见所闻，也很珍贵。他每到一处“或状山形水，或借景写意，或吊古具怀。际凄怆无聊之遭，寓潇洒自得之境”，其中诗作风格清新明快，非情趣高致者，莫能为也。
在这部集子中，我还见到了一副蔡锷赠潘锡圭的对联，联曰：“故旧千乡井；江南万户春。”此联在前人收集的蔡锷联语中是没有的。另外，这本书还收入了许多乡土风俗资料，值得民俗学者好好研究。如潘道括的《元宵节谢主书》，现在民间还在耍龙灯，但谢主人早已不用“书”了。更有文气的是潘烈曙的《礼仪文帖》，共存廿六个帖子，无一相同，每个帖子都有对联和文采斐然的帖文，令人耳目为之一新。可见作者之匠心和我地过去文化底蕴之深厚。
如代某女家定事回杨家聘礼帖有五副对联，其一曰：“心凛四知，清白传于后世；志除三惑，忠贞著于先朝。”“四知”、“三惑”分别是指杨氏先祖杨震、杨秉之典，借以颂扬男方；帖文曰：“某以泽流冽水，派衍清风。羡令孙郎凌云有志，愧小侄女咏雪无才。乃过听冰语，遽作门楣。虽秦晋之欢非偶，实金兰之谊可孚。爰修寸楮，用表四仪。”真个是文气妩媚，彬彬有礼。一个帖子如此讲究文采，我真的是叹服了。现在恐怕是再也看不到了，大家关心的不是帖文，而是封包中的实物了。一位老翁去世，女儿的朋友送祭礼，竟然落款为“女友”，多么悲催啊！可以说，《礼仪文帖》既是民间风俗的真实记载，也是礼仪文学的经典之作，语言清秀优美，风格独特典雅，切时、切地、切人，用典灵活，个性鲜明。清代武冈训导潘绍坊不愧为儒学教官，其《坟山禁牌》、《贺尹锦江叔侄入学启》也是乡土风俗的真实记载，可谓乡土文史、亦为精巧美文。
这部书中收入了两部厚重的著作，即是潘锡圭的《明清制艺点评》和《蒙学对课》。这两部书都是其曾孙潘玉整理的。《明清制艺点评》收入明清艺文七百余篇，作者三百五十余人。除编者点评外，少数还收录了阅卷者原评，其中大多为明清士子的科举试帖。其点评为研究我国明清时期的科举制度，提供了不可多得的史料，具有很高的学术价值。如其对清代学者路德《敬事》一文点评，阐发了点评者的创作观点：“大抵书欲其博，笔欲其约，句多字少，不占地方，方谓洗炼，洗炼之极，能使文无闲句，句无闲字，少而能醒，短而能圆，如此，则意有所向，笔自随之”，可谓鞭辟入里，实乃为文者的写作指南。
又如其对《日昔者》一文的点评：“题中字面一般，口角两样；文中说话一般，神情两样。在虚字点拔，生面各开，如以灯取影，横斜平直，各相乘除，妙得自然之数”，妙语横生，富含哲理。潘锡圭的《蒙学对课》是一本教授童蒙的对课教材。它仿效唐代徐坚、韦述《初学记》的体例，分为天文、时令、节序等二十一个门，每一门中又有细分，如天文门分为天、日、月、星、风、雨、雪、霰、霜、露、雷、雹、虹霓、雾、霞、烟等类，类下又分小类，如风又分为春风、夏风、秋风、冬风、松风、竹风等。全书洋洋数千联，用典贴切，出典入化，文字优美，对仗工整，是难得一读的对联类书，也像一部对课工具书，潘锡圭堪称对联才子。名师出高徒，蔡锷、唐大圆、萧雨亭、尹穆如出其门下。此书的学术价值可想而知了。
潘锡圭的《诗法分论试帖十则》分析详尽、精妙，只有律诗功底深厚者，才能写出如此精妙的理论文章。如他论对仗，实得对仗细微的意旨：“对仗精工，方见律体。多有法则未娴，而对仗字句，新峭夺目，亦取悦一时，总宜配偶天然，又不可太熟，须是在人意中，却又是在人意外。故仅求工稳，尚不能出色，必取巧以胜人，但巧不可入纤，工不致伤雅，仍须出以大方，乃为入妙。”此等高论非创作高手未能出也，亦非创作里手不能意会也。他的《辩字诀》将二百多例虚词用法一一详解，简洁明了，便于作文时准确措辞，同时对古汉语研究也具有重要的参考价值。
从这本文集中诗文的艺术价值来说，我以为精品力作很多。潘锡圭的《游春赋》语言明快，文气激扬，写景自然，抒情豪迈。潘友明的《鸡血石禅院序》也像一篇赋，构思精巧，一气呵成，奔放而凝重，有大家风范。潘锡光的《湘邸诗序》品鉴独到，语言圆转，文法新颖。潘烈曙的《自题鳌山房》小巧玲珑，文辞典雅，语言含蓄，寄意深远。文集中的诗词联语占很大比重，亦不乏精品佳构。潘友明入清为僧后，独立不群，超然物外，其《山居花月》、《玩夏韵》、《新秋感》等诗篇心怀丘壑，流恋林泉，文笔高远，风格清迥。潘锡圭的《咏雪峰山万仞寨石头壁》诗中有画，比喻贴切，俊拔明快；《咏梅诗》八十八首，数量之多，至今少见，并且语言通俗流畅，用典灵活。潘烈曙的联语轻灵隽爽，春联、婚联、堂联、楼宇联、上梁联、杂感联等文笔老练，笔活气清，自得清真，颇见匠心，可谓传世佳作。潘绍坊的《戏题某夫妻小偷者联》：“智过君子乃尔；卿本佳人奈何”为难得的隐字联佳作，足可传世。
文集的编著者潘玉先生家学渊远，儒风熏染，素好写作，早年即有新闻、文学、史料等多种文稿见诸全国各级报刊典籍，并以文才名里从教。中年后又致力于地方文献及家族史料的搜集研究，不为名，不为利，以其一己之力，兀兀穷年，在物欲横流的社会独守一隅，钩沉拾遗，旁征博引，先后编成《洞口文钞》、《洞口潘府文集》等著作。《洞口潘府文集》虽为家族作品专集，但其所收诗联平仄讲究，格律严谨，考证详实。潘玉虽非文学科班出身，但古典文学功底远在许多科班出身者之上。其作品无论是谋篇布局还是遣词造句，都显示了娴熟的艺术功力。所作诗联气雄词警，清新俊逸，如《自题蝶园联》、《隐庐梦笔轩联》、《题岩塘潘氏宗祠联》等都具有雄警清逸之风范；《题山门蔡锷公馆联》用笔大气，文辞典雅；《歧石寨感赋》曰：“采厥复采厥，采厥歧石巅。茎嫩欣欣喜，攀岩命倒悬。厥贵命何贱，饥肠漉漉牵。鸟为食所亡，人又有何偏。千载兴亡事，民以食为天。”诗末两句，真乃警世之语！《如梦令·春雪》语句秀美，比拟贴切，意境化孟浩然《春晓》之妙；《梅园有女夜弹寄幽》、《诉衷情·平溪忆旧》、《浪淘沙·荷塘月色》诸篇什，虽为伤感之作，但笔触清新，优游不迫，自有清隽之韵，秀雅之神，值得一读。余不一一品评。
2012年5月于邵阳
邹宗德系列作品回顾：
《城步隐字联探秘》序【作者：邹宗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