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书画 | 简明:幸福有时来自更深的寂廖

▲【德】Karl Hauptmann

“这里的水太硬”

好像是说:核桃心肠太软

第88期

诗 | | 画 

朗读 / 彭毓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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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冬手册

简 明

一地腐叶,山路渐瘦

秋景深过春宵。幸福有时

来自更深的寂寥

飞虫警惕秋风,却先于秋雨

落地,它们的腰围

难抵太多的欲望

一只鸟的鸣叫,高过树梢

它会一直等待

树林长大,树长高

两只狐狸在凌晨相遇

它们身上的夜色

已经所剩无几

一队蚂蚁的穿梭:把春运往夏

秋运往冬,它们骑住身体的钢轨

飞奔……

| 诗人手稿

| 诗人诗选

核桃的立场

核桃是一种有立场的山果,盘踞雾灵山中

并非虎落平川。被称之为天堂的地方

总是山水共患,人畜同福

核桃满腹经纶,抑或满腹惆怅,将自己装满

填实,坚硬的外壳像甲胄

缺损之处,反而固若金汤

拳头击碎了核桃,不是拳头

多大本事,而是善良本身

没有设防

人与物各有其软硬,核桃皮

越来越薄,像人情

以及越来越脆弱的人心

—— 当水离开了源头,流水的路线

便成为立场,核桃破裂,如同内部哗变

不是花谢,而是花开

一棵核桃树与另一棵核桃树

始终保持着距离。不像山水缠绵

人与人搅成一团糊状

生活的倾盆大雨,淹没了雾灵山之外

庸碌的人,生活像空气

它无所不在,无所在

无论愿意与否,我偶尔会想起

从眼前突然消失的人

我知道:他们已经不爱这样的生活了

核桃也会从核桃树上

消失。坚实的大地多可靠呵

核桃已经不爱高高在上

在雾中对话,像核桃之间的倾述

抑或,像风与尘埃。我希望掌控

自己独行的步履

我喜欢这样一句话

—— “这里的水太硬”

好像是说:核桃心肠太软

在杯子里居住

我改变去向后,不可思议的事情

频繁出现了。秩序颠倒

一只杯子,让空气停止了奔波

水,一生都在倒流。和我以前的

错误,趣味一致

当我的灵魂,住进那只杯子里

不见天日的感觉,并没发生

在透明的房间,你纵然洁白如玉

也不干净。你经不住来自外部的

敲打,和观看

正反两面法则

光天化日下,多少投石问路的人

转而被璀璨星光照耀和指引,其实

这并非夜行者本意。对盲人而言

重要的是距离,而不是明暗

还有什么没被看穿?昼与夜,都无法

羁绊行程,和赶路的人。在出发前

它的意义,甚至远大于抵达——

或许,真正的抵达,并不存在

谁能移动光斑?蝴蝶扇动着翅膀

它努力移动自己,和身体表面的微尘

仿佛夜行者的标本,挂在半空

——路程已经过半

心无旁骛,夜长,方显路短

脚踏旁杂和纷扰,这意志坚定的鼓点

正如缝合在大地上的一条拉链

拉上它,沿途不能有丝毫皱折

——而磅礴的日出,正是心有灵犀的人

拉开了它

顾此失彼

总有一些与流水无关的建筑

阻碍,甚至拦截了水

流向远方,水的志向——

变得近在咫尺!那些由钢筋

混凝土构成的庞然大物

多么强大!它们的高度

足以让水望而却步。眼前的恢宏

并非水的目的地,最高处在远方

最低处也在——

水是不会改变去向的,它将耗费

更长时间,把这些不速之客

变成孤岛,或者暗礁

卡夫卡自传

我在地球表层刻下一刀

简洁的刀法,与我的命运相似

飞鸟留在天空中的体温

只有天空才能感知

风,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一直往低处走,反而成为高度

我从未超越过别人,只完成了自我

我走了相反的路

我的偏执抑或深刻

羞于后人勘测

| 诗人简介

简明,当代著名诗人,评论家,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诗选刊》杂志社社长、主编。著有:诗集《高贵》《朴素》《大隐》(汉英韩对照)《手工》等15部;评论随笔集《读诗笔记》等11部;作品曾获1990-1991年度全国优秀报告文学奖(鲁迅文学奖前身),共三届河北省文艺振兴奖,孙犁文学奖、闻一多诗歌奖、陈子昂诗歌奖,诗歌作品被译为英、法、德、西、意、希腊、俄、日、韩等多种文字。

| 诗人诗观

1. 诗歌艺术,实际上就是最大限度地调动具有无限变量或可能性的词汇,使之远离混沌状态,使之澄明圣洁的艺术。诗歌拒绝乘法和除法,乘法只不过是加法的重复,而除法只不过是减法的重复;而诗歌,喜欢古老而优雅的“手工”方式——这与真正的绅士——喜好是相同的。

2. 诗歌,只与诗人建立灵魂通道,并通过诗人传递、扩散、暗示、感应信息和经验。如果说,诗歌是一串串灵魂的密码,那么破译她们的钥匙和权力,始终并且永远掌握在诗人手中。从这个意义上说,诗人才是真正有能力评价诗歌的人。

▲ 【德】Karl Hauptmann▼

Karl Hauptmann (1880-1947),德国画家,他的雪景油画透着一股子恬静空灵。哪怕万山皆白头,小屋里的守候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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