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岛拾零 ▏《济源文学》2021（001）

海岛拾零

⊙安安

新冠病毒若即若离，出行念头被彻底掐灭。想起那年初冬时节，与老妈一起游海南，途中见闻，略记于此，算做“云游”。

之一：火山石

在中国雷琼海口火山地质公园，我第一次目睹了你的容颜，火山石。

不知该怎样描写你那黑焦炭般满是气孔的脸。

初看，你丑陋的面目实在难以让人接受，但一想到你走过的路，又不能不为之震撼。

当来自地心的烈火从山口喷出，郁郁葱葱的树木，生龙活虎的动物，瞬间都化为乌有。坚硬的岩石被溶化成水，被烧成了灰。整个大地被火光照耀，被铅灰笼罩。而最终留下的，是你，残渣除尽，干干净净的火山石。

你看起来是那么虚弱，轻飘飘的，扔到水里都不会沉底。但我知道，那些坚硬的东西都没有经过地火的考验，而你，留下来了。

或许，有人会说，你是幸运儿，在被烧成灰的路上，地火熄灭了。就算是这样，我同样要向你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因为你毕竟忍受了炼狱的考验，成就了一种品格，以柔克刚。

人们用你来锻造出各种各样的器俱：石磨，石臼，石碗……说是富含了多种对身体有益的元素。样子不太好看，但人们看好的，是你纯洁坚强的内心。

你匍匐在山道的一侧，像绿色山林中一道醒目的疤痕。我蹲下来，轻抚你的面颊，聆听你无言的心声，眼前掠过的，是呼啸而下的血色溶岩。

之二：骑楼老街

似乎哪座城市都少不了一条老街。像哈尔滨的中央大街，北京的南锣鼓巷，西安的回民街，深圳的东门老街，等等。老街延续着城市的香火，不矫揉不造作，热闹闹，香喷喷，人见人爱。只是没有想到，在琼州海峡的对面岛上，竟也隐藏着这样一条老街，且有一个独特的名字—骑楼。

透亮的蓝天上分布着大团的白云，憨厚浓密，像极了地图上的海南岛。而蓝天白云下，那条以其唯一性、独特性荣获首批十大“中国历史文化名街”之一的骑楼老街，却破败得让人有些失望。

老街两旁，不见南国椰风海韵的浪漫，只有骑楼历经百年风雨的沧桑。那恣意生长在楼顶的杂草，那遍布墙外的蛛网般的线路，那印着或乌黑或锈色水痕的脏兮兮的墙体，都像是岁月形成的包浆，在无声地讲述着骑楼的辉煌。

骑楼，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座“骑”在路上的“楼”。像我们中原地带的门楼。临街的一面，底层由一根根廊柱支撑着，形成一米宽的过道，各楼的过道相连相通，形成一条长长的走廊。过道之上，凌空飞架着二楼的空间。

岭南多雨，来去不定。不像我们中原，一场雨要酝酿半天，下起来又缠缠绵绵。加之南方炎热的天气，说来就来的台风，有了这骑楼的体贴关怀，街上的行人就不怕风吹日晒和雨淋了。

上世纪初，一批批从南洋归来的华侨，借鉴南洋的建筑风格，在海口建成了一座座颇具异域风情的骑楼。乳白色的两三层建筑上，分布着优雅细致的雕塑和洋派的装饰，凭栏、门窗处还有精美的雕花。擦去历史的尘埃，完全可以想见，当年骑楼的华贵与洋气。而老街最古老的建筑要数四牌楼，建于南宋，至今已有700多年历史。

走在骑楼老街弯弯的街道上，感受历史与现代的碰撞，就像如今服装界流行的“混搭”或者“撞色”。破败的骑楼上，悬挂着一块块由现代材料制作的红红绿绿的招牌，银行，商场，饭店……而那一串串红灯笼，又给古老的骑楼带来无限的生机与喜庆。

临近黄昏，我们走进街角一个残破不堪的馄饨小店。几平米的店面儿，里面仅摆下两张条桌。电风扇呼呼地吹着温热的风。一位中年男子在殷勤地招呼顾客。一梳马尾辫的女孩则安静地坐在店门口，一心一意地包着馄饨。外面的繁华似与她无关。馄饨的形状很精巧，小圆柱形，中间是空的，像一个个带着花边头巾的顶针儿。老板将两碗馄饨端上桌，同时一再建议我们要加点海南独特的辣椒油和胡椒粉。果然，味道鲜美无比。我问老板为什么不把店面好好整修一下，至少看起来干净一些。老板说，这是几百年前的骑楼，只能保护，不能破坏。我一时无语。

街口，人们在一骑楼门店前排队购买文昌鸡。那金黄的色泽，很是诱人。无奈人家不卖零的，只好咽下口水离开老街。

之三：海边度假屋

在网上浏览一圈，再没有比“海边度假屋”更吸引人的名字了。位置也好，北邻三亚市主干道榆亚路，南眺免费景点大东海，交通便利，价格亲民。

只是，这神秘的海边度假屋深藏闺中，任我们遍寻楼前楼后的每一个阳台，却始终难觅芳容。

偏偏，留下的联系电话也一直无人接听。

时值正午，骄阳似火。就在我决定报警的时候，一位大姐走过来，问我是不是找海边度假屋？她也是打了多次电话无人接听。我便与她商量给110打电话。

大姐说：“可不敢！这家主人挺好的，一定有什么特殊情况了。他们家房间收拾得很干净，我去年就在她家住了，今年又来了。”

很快，大姐通过保安联系上了这家主人。

主人是一对三十来岁的内陆夫妻，一再表示歉意，说上午刚换的新电话号，网上没有及时改过来。他们有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温顺懂事。

客厅里摆着两排书架，书架中间是一个造型别致的茶台。海边归来，坐在沙发上品茶、看书，真是一个不错的创意。

卧室里，床上铺着粉色碎花的床单，上面放一只用毛巾叠成的小山羊，戴着墨镜，洁白，喜庆，调皮。原以为是装饰，没想到主人竟然说这是供我们使用的浴巾！怎么舍得拆开？！电视柜的一角摆着绿植，另一边是一只好看的小闹钟。这让我和妈妈感觉是错入了哪位姑娘的闺房。

卫生间放着大桶的家庭装洗发水、浴液和洗衣液，像自己家。

热心的女主人几乎每天都花不少时间帮我们在网上订购门票，替我们省了不少钱。每天一踏进家门，总会得到这家人热情的问候。有时候，只有小男孩一个人在客厅的阳台上写作业时，他就会欢快地叫着：奶奶回来了！阿姨回来了！让你直想把他紧紧地抱起来，再飞速地转上几圈。

离开海边度假屋的前一天晚上，我说明天一早要退房，女主人说我现在就给你结算一下，你们走时把钥匙留下就行了。

嘿！真大方！

之四：小月湾

大小洞天景区的尽头，是一片月牙形的海湾。绿色的海岸线环抱着一弯蓝色的海水。岸上不高的山坡上，遍布着童话般的小木屋。金色沙滩上，是一排蘑菇状的茅草庵，置放着用来休闲的沙滩椅。

一个蓝色的露天游泳池惊现于小月湾的景区深处，就像魔术师大手一挥，把一片海瞬间吸上了岸。泳池的一侧，是一片健硕的椰林，在微风中摇曳生姿。

我和妈妈就坐在椰林下看海。

这里似乎还是一个拍摄婚纱照的好地方。不长的时间里就看见四五对新人来到这里。他们在摄影师的导演和鼓励下，秀出各种各样浪漫恩爱的姿势。

初冬的阳光依然炽热。摄影师端着沉重的器材，在烈日下的海边来回奔跑。还要不停地喊着“帅哥！看这边！”“美女！把眼睛闭上！”“好！太好了！做陶醉状！”……

一对新人站在泳池边，背对大海。身着洁白婚纱的新娘被西装革履的新郎抱起。顿时，蓝天碧水间，像是飞起了一只白天鹅……

浪漫的背后是甜蜜的辛苦。30多度的高温，盛装的情侣，烫脚的沙滩，一遍遍的演练，只为让大海见证彼此的爱情，携手走天涯，海枯石烂心不变。

就像初生的婴儿，总是让人爱不释手。那一对对情侣，也总是让人浮想联翩。人之初，性本善。那么婚之初呢？应该是性本爱吧？

小月湾，见证了这份美好，这份爱。

之五：玻璃船

一直希望能乘一艘透明的潜艇钻入海底，观色彩斑斓的群鱼流过船舷，看千娇百媚的珊瑚轻歌曼舞，轻松体验海底世界的美妙与神奇……

多年前在东海潜水的独特体验至今难忘。那紧绷在身上的潜水服看起来很潇洒，穿起来却并不轻松。密不透风的衣服外面还缀着沉重的铅块，在摄氏30多度的码头上度日如年地等待，直到一个小时后被教练带入海下，才顿感清爽刺激。可好景不长，很快就被教练带到海面，说规定的时间到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想，若能乘坐一艘密封的玻璃船驰骋海底，就不用再受更衣之苦了！

这次来到三亚，这种愿望更强烈了，因为想让老妈也亲身感受一下。于是就开始留心玻璃船。大东海没有，说亚龙湾有。亚龙湾说蜈支洲岛有，蜈支洲岛却不支持老年人游玩。失望之际，房东告诉我们，西岛好像有玻璃船。

位于三亚湾的西岛，像一只翠绿色的玳瑁，伏卧在湛蓝的海面上。岛上有一座400多年悠久历史的渔村，还有潜水和摩托艇、拖曳伞、香蕉船等多种海上娱乐项目。海天一色，风光旖旎，十分迷人。

买了两张价格不菲的玻璃船票，我和妈妈满怀期待。

然而我们最终被带上的，却是一只看起来毫无特色的小渔船。唯一不同的，是船舱中间的位置有一个一尺来宽的长条格子，游人分坐在格子两边。看看敞开大口没有任何封闭迹象的小船，我一脸迷茫。

“玻璃船上的玻璃在哪儿呢？”我问船老大。

“那不是？”船老大拿手指指船中间的格子。

“啊？这就是啊！”游客们一脸惊愕，纷纷低头寻找“玻璃”。

原来那格子很深，有一两米的样子吧，底部镶嵌着一整块玻璃。玻璃下面朦朦胧胧的，什么也看不见。

老板说，别急，到时候就能看见了。然而急也没用，上了这玻璃船，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船开了，格子两旁的脑袋一个挨一个，聚精会神地向下看着。老妈也顾不上摆姿势照相了，趴在格子上目不转睛地看。各种各样的珊瑚渐渐大了，多了，在格子底部的玻璃下面摇摆。船似乎停在了那里，等着人们观看。

“还有啥看的么？”有人问。

“就这些了。这儿珊瑚最多。”船老大边回答边调过船头。

玻璃船，又一次颠覆了我的主观臆断。有些失望。好在妈妈兴趣盎然，便觉心理平衡。

2021年1月30日

安安，省作协会员，高级检察官，出版有散文集《推窗时有蝶飞来》和纪实作品《远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