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199章)
这天,当武玉娘蹙眉告诉李林甫,张九龄拒收紫竹席,武惠妃很生气时,李林甫哈哈大笑道:“这很意外么?我早就知道会是如此!”武玉娘一脸不解道:“既然你早就知道会是如此,为何还让我巴巴地进宫找惠妃,给她出了这样一个馊主意,没的害她碰了一鼻子灰!她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你怎么还笑得出来?”“但这主意到底是你出的,你若不出此下策,惠妃就不会生这个闷气了,你说是也不是?”“你这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你想,咱们要的是什么?不就是让武惠妃生张九龄的气么?这世上,什么风最厉害?当然是枕边风!这枕边风一天天吹着,便是好的也会变坏,坏的也会变好!武惠妃生气了,自然就会天天向皇上吹枕边风。我就不信了,若是武惠妃不待见张九龄,皇上还会待见张九龄到几时?”“哦,我说呢,原来如此!”武玉娘这才眉头舒展,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斜睨了李林甫一眼道,“你莫哄我,你有那么多枕边人,你最听谁的枕边风?”“傻瓜,这还用问么?”李林甫捏了捏武玉娘的脸,嘿嘿笑道,“我不是说了么,咱们老李家早就被你们武家吃定了。你看,高宗皇帝最宠的是武媚娘,当今皇上最宠的是武惠妃,我么,自然就是你咯!”“这句话我倒是爱听,也不枉我死心塌地帮你张罗了一场。不过,只怕我年老色衰后,你便要换枕边人了吧?”“玉娘,在你眼里,我李林甫竟是如此自私凉薄之人么?你是我宰相路上的贵人,自从有了你,我才时来运转,一步一步熬到了今天!你放心,你只需乖乖按我说的去做,用不了几年,我定会让张九龄乖乖走人。到那时,这朝堂之上,便是我李林甫一个人的天下了!”当李林甫对独揽朝纲虎视眈眈、志在必得时,张九龄正和裴耀卿、王维说起武惠妃赠送紫竹席一事。“张大人,您拒收武惠妃赠送的紫竹席,耀卿可敬可佩。不过,只怕武惠妃一不高兴,会在皇上面前说一些不利于您的话来,而皇上又很看重武惠妃,不知皇上会作如何观?”听完了张九龄的话,裴耀卿沉吟片刻,叹了口气道。“焕之,你的担忧不无道理,老夫也自然明白,但若换作是你,你是拒绝?还是收下?”张九龄脸上并无忧色,依然不疾不徐道。“这样想来,这个紫竹席当真是一个烫手山芋。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叫人进退不得,左右为难。”裴耀卿想了一想,到底还是摇了摇头,半晌不语。“张大人,裴大人,在下倒是觉得,武惠妃送张大人紫竹席一事,不像是武惠妃一时兴起,倒像是另有其因。”一直在一旁细细聆听张九龄、裴耀卿说话的王维,起身为两位大人斟满茶汤,若有所思道。“哦?摩诘何出此言?”张九龄端起茶盏,低头轻啜一口,点头赞叹道,“摩诘,你煮茶的功夫,越发精进了。”“大人过奖了。在下只是想着,武惠妃心思再细,毕竟久居深宫,和前朝并无往来。此次突然赠送张大人紫竹席,刚好发生在张大人加封金紫光禄大夫、晋封始兴县伯不久。如此巧合,似乎有前朝之人在为武惠妃出谋划策。出此主意者,似乎算准了张大人会拒收紫竹席,也算准了武惠妃会因此而生气,而这恰恰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唔,摩诘这番分析,确实不无道理,那依你看来,这朝堂之上,会是何人向武惠妃出此招数呢?”裴耀卿放下茶盏,眼前忽然一亮,似乎想到了一个人。“不瞒两位大人,在下虽于为官之道上愚钝不化,但这些年来跟着禅师学佛,在识人相面上倒是略有所得。这些日子以来,在下细细看去,觉得礼部尚书李林甫奏事时,心思甚密,城府极深,还请两位大人有所防备才好。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还是小心为上。”听王维说到李林甫这个人,张九龄不由看了裴耀卿一眼,会心一笑,转头对王维笑道:“摩诘,你倒说说看,你是如何识人相面的?”“在下不敢妄语,只是这些年来潜心修佛,听法师讲过肉眼、天眼、法眼、慧眼、佛眼的不同境界,便于世人的肉眼上多了几分留意。心地光明、行为磊落者,其肉眼必定清明澄澈,眼神游离不定、说话闪烁其词者,大抵心思太过,所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是也。”其实,王维对李林甫的眼神,早在721年第一次见面时就印象极深。那次,在李昭道府上,李林甫忽然来访,李昭道说李林甫也精通音律,让他们用各自拿手的乐器弹奏一曲。李林甫用羯鼓表演了一曲《舞山香》,他用琵琶弹奏了一曲《六幺》。一曲弹罢后,李林甫虽然击掌叫好,但看他的眼神里,却有一种掩藏不住的轻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