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杀安德海,为何丁宝桢敢动慈禧身边的红人?他最终的结局如何?
同治八年(公元1869年)八月初七,山东巡抚丁宝桢在济南将大太监安德海就地正法。
当时清廷朝野上下一片欢腾,人们在为安德海被杀拍手称快的同时,也不禁暗暗为丁宝桢担忧起来。
安德海虽然不得人心,可他毕竟是慈禧太后身边第一红人,谁也说不准这阴狠毒辣的老佛爷会怎么出这口恶气。
但让所有人惊奇的是,慈禧太后非但没有处罚丁宝桢,反而将他提拔为四川总督,同时还亲手写了“国之宝桢”的匾额以称颂丁宝桢的壮举。
丁宝桢到底有何种能耐,竟然能够让慈禧太后这样的人如此爽快地就作出了让步?这背后深藏的玄机还得从大太监安德海得势说起。
丁宝桢
得意忘形的小太监
1844年出生在直隶南皮(河北省南皮县)的安德海,在八九岁时被净身送进皇宫当了太监。那个年代,送孩子进宫当太监的人家,肯定都是生活无以为继不得已而为的。
但凡有点希望,哪有父母让孩子受这份屈辱啊,所以说小安德海是一个出身相当贫穷的苦孩子。
但净身虽难,却成就了安德海人生的转机,他一路从咸丰帝身边的御前太监小安子变成了日后得势的安德海。
小安子的出名与得势,在于他跟对了主子,并能讨得主子的欢心。
安德海伺候的第二个主子就是慈禧太后,由于他办事机敏,善于察言观色,因此深得慈禧太后欢心,成为慈禧太后身边备受宠信的大红人。
影视剧中安德海的形象
安德海最红的时候红到什么程度呢?
同治七年冬天,安德海在北京最大的酒楼前门外天福堂大酒楼张灯结彩,大摆酒宴,正式娶徽班唱旦角的年方19岁的美人、艺名九岁红的马赛花为妻。慈禧太后为了表示宠爱,特地赏赐了白银一千两,绸缎一百匹。
小人一得志,就容易猖狂,安德海也不例外。太监娶妻本来就够出格了,他娶妻慈禧太后都来送礼,这多大的面子啊?他这一得意忘形,就惹了不该惹的人。
当时的清廷,名义上的掌权人是同治皇帝,但实际的大佬是“垂帘听政”的慈禧太后。在这明争暗斗的两股势力中间,还夹着一个憋屈不甘的恭亲王奕訢。
慈禧太后之所以能够顺利从“西宫娘娘”上位,是完全离不开恭亲王奕訢的鼎力相助的。
1861年(咸丰十一年)咸丰帝病死后,慈禧太后在恭亲王奕訢的配合下,两人伪造诏书,发动了血腥的“辛酉政变”,诛杀了顾命八大臣。
但大功告成之后,慈禧却开始过河拆桥,逐渐将恭亲王奕訢边缘化,甚至在同治四年(1865年)三月七日直接革去奕訢的权职。
按说,这些宫廷权斗大多都是皇帝家事,外臣尚且不便干预,何况一个小太监?但安德海偏偏就少了这点觉悟。
奕訢
他狗仗人势不可一世,经常向慈祥打同治皇帝的小报告,让原本就是傀儡的同治皇帝更是憋了一肚子火;
他看到恭亲王奕訢逐渐在慈禧面前失势,就越来越不把他放在眼里,据说经常在恭亲王觐见时故意和慈禧说说笑笑,把老王爷晾在一边;
连皇帝亲王尚且如此,更不论那些大臣王妃了,在得势太监安德海眼里,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配给慈禧提鞋;
而朝堂之外,更是人声鼎沸,太监干政,让时人皆愤懑不平,欲“执而杀之”,无奈有西太后罩着而已。
俗话说,人狂无好事,狗狂狼来拖。安德海的一系列作死操作,把自己完全打造成了众人的眼中钉,也为自己成了无用弃子的结局埋下了伏笔。
众叛亲离的过河卒
慈禧太后野心勃勃,同治皇帝敢怒不敢言,奕訢王爷憋着不吭声,太监安德海以为他赢了,这便是安德海出事前大清皇宫的真实涌动的暗流。
所有人都在等一个合适的出手时机,可小安子根本没有意识到主子过多的宠幸,会要了他的小命,他正春风满面地筹划着他的南方之行。
同治八年(1869)七月初六,安得海携带了随从三十余人,前往苏州采购龙袍。还未出发前,太监安得海将要出巡苏州的消息,就在京师传的沸沸扬扬。
安得海很早就放出风声,将奉旨前往苏州采办龙袍,族人如果乐意,可以与他同行。于是他的叔叔、妹子、侄女、族兄,老师兴高采烈地赶到京师会合,与他同行。
安得海还带了六名太监,仆役七人随行,又雇佣了五名保镖护送。
他风风光光娶回的戏子马赛花,此次也一并随行。
走到天津时,安得海到一个庙里游玩,碰到僧人演文。二人一见如故,竟然把僧人演文也带进了南行大队伍。
安德海让沿途船上高悬“奉旨钦差采办龙袍”字样旗帜,并在船上唱曲作乐,极为高调。
七月二十一日,船队浩浩荡荡到达山东德州时,正赶上安得海生日。船上男女众人为安得海祝寿,设宴狂饮,并在船上演戏,两岸观者如堵。
八年秋,乘楼船缘运河南下,旗缯殊异,称有密遣。——《清史稿·丁宝桢传》
安德海招摇过市的场面,让德州知府赵新对此很是不解,他赶紧报告给山东巡抚丁宝桢。
清代对太监的管理其实是很严格的,太监凡出入宫廷,都要登记入档,将出入时刻、去处、随从人员写明,而山东当地官员此前并没有收到朝廷任何文书。
山东巡抚丁宝桢当机立断:如果是奉旨出差,会有明发上谕传到地方,同时会有传牌勘合。一个太监,敢公然如此作为,背后必有蹊跷。
七月二十九日,丁宝桢上奏:“太监自称奉旨差遣,招摇煽惑,真伪不辩”,将奏折以四百里加急送到京师。在密折报京的同时,丁宝桢布置地方官员,严密监控安得海一行。
丁宝桢奏折到京之后,照程序是先送给两宫皇太后过目,再转发军机处拟旨。
慈禧看到丁宝桢奏折上所列的安德海“种种不法之事”,大为震怒。
同治皇帝也不甘寂寞,命叔叔奕訢带了内务府大臣过来报告此事。刚有大臣帮安得海说情,同治却道:“此曹如此,该杀之至。”
在诛杀安德海一事上,朝野内外,表现出了惊人的一致,连醇亲王奕譞、倭仁、李鸿藻等保守派人物,也都全力支持诛杀安德海。
暗中伺机已久的奕訢,更是不遗余力推波助澜,主导军机处大臣们操作此事,惟恐慈禧有半点犹豫。
安德海一直坚称自己是慈禧派出宫的,事实确实如此,这让慈禧面对群臣也十分尴尬。救一太监易,堵天下人口难,盛怒之下,慈禧只有忍痛立刻将安德海灭口。
看着慈禧不想留小安子一条命,军机大臣们都暗自欣喜,叩首而出,等着上谕发布之后,立刻处死小安子。
八月初四日,谕旨正式发出。在恭亲王奕訢的授意下,军机处所拟的谕旨让慈禧有苦难言却挑不出半点破绽:
一方面,谕旨中称,安德海是“捏称钦差”,“擅自远出”,将其与慈禧撇清关系。
另一方面,又令丁宝桢“无庸审讯”,“不准任其狡饰”,以免安德海继续咬住慈禧不放,下令丁宝桢立刻将安得海处死,“勿庸再行请旨”。
恭亲王奕訢
大公无私的丁宝桢
恭亲王奕訢和同治皇帝同时出了一口恶气,但他们得感谢一个人——如果没有山东巡抚丁宝桢不畏强权和秉公办事,谁敢向慈禧太后的第一红人开刀?
安得海出宫时,慈禧并未给他任何证明身份的凭据,也没有经过任何程序。
所以安德海被丁宝桢在济南就地正法之后,慈禧顺水推舟为表明自己与此事无关,非但没有处罚丁宝桢,反而将他提拔为四川总督。慈禧太后作为一个手腕与城府兼备的政治家作派也由此可见一斑。
但这一结果也必须得有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前提,否则以慈禧的个性,一定能从鸡蛋里面找到骨头:
慈禧完全找不到巡抚丁宝桢的把柄,同时丁宝桢朝野上下威望极高!
丁宝桢生于1820年,贵州省平远(今织金)人。咸丰三年(1853年),33岁考中进士,改翰林院庶吉士,自此步入仕途,也开始了他勤政爱民、实干兴邦的传奇一生。
同治十三年(1874年),黄河决口,洪水漫注五省,灾情极为严重。朝廷下旨,要五省总督、巡抚及河道官员会议奏办。
丁宝桢唯恐各级官员拖拉敷衍延误工期,提出由山东省单独负责。
管理黄河的官吏看到黄河决口泛滥成灾,以“费用浩烦(繁)”为由极力推脱:丁宝桢闻黄河为害烈,拖着沉重的病体,“力往视之”。
丁宝桢亲自上阵,率领民工竭力堆塞,不到两个月,决口就堵塞完毕。最终不仅拯救灾民数百万人,而且帮清廷节省工程资金数百万两。
“予亦终日督视,戴星出力,与投夫同甘苦。”《菏工大王庙碑记》——丁宝桢
仅这一件事,就完全体现出了丁宝桢可敬的品质和做官处事的风格:做事果断,勇于担当,心系百姓,以身作则。
礼部尚书李端棻高度评价丁宝桢的功德情操,称赞他是中兴名臣。
丁宝桢生活在中国历史发生大变局的时代,面对外面“船坚炮利”的现实,他一生都致力于“求富自强”的洋务运动。
他认为中国要自强,必须学习西方,“精求武备”,“仿照外洋枪炮之巧如法制造”,这样才能“弃我之短,夺彼之长”。
1875年,丁宝桢以“靖海安边”为名,上奏清政府批准,在济南北郊新城择地300亩,建山东机器局,引进国外机器设备,制造火药、马梯尼洋枪,成为“师夷长技以制夷”的典范。
在被慈禧下旨升任四川总督后,又借鉴山东机器局的经验,创办了四川近代第一座机器制造工厂———四川机器局。
山东、四川机器局的创办,成为两省近代工业的开端。
丁宝桢在文化建设领域同样颇有作为。
18869年,山东巡抚丁宝桢创办尚志书院,俗称尚志堂。就学者除学习儒学外,还学习天文、地理、算术。该堂曾刊刻的书籍,称尚志堂版,在国内享有盛誉。
至今,在趵突泉公园,尚志堂建筑仍存。同期,丁宝桢还创办了近代山东最早的官书局———山东书局。该局最著名的刻本《十三经读本》则是由丁宝桢亲自参与校勘的。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清末济南学者马国翰生前曾编辑完成《玉函山房辑佚书》,该书辑佚书594种,为辑书史上的空前巨著。但因马国翰去世未能刊行。
1870年,在丁宝桢协助下,泺源书院从马国翰亲属处借出《玉函山房辑佚书》的书板,整理后分订一百册印刷行世。为后世学术研究提供了珍贵资料。
丁宝桢一生最令人动容的是,作为清廷盛名远扬封疆大吏,病危时竟然债台高筑,因为他一生把自己的俸银多数用于救济穷困资助教育了!
“所借之银,今生难以奉还,有待来生含环以报”。——丁宝桢给朝廷奏折
光绪帝动容而称“遽闻溘逝,悼惜殊深”。
1886年,67岁的丁宝桢在四川总督任所病逝。噩耗传出,当地父老悲恸、惋惜、哀叹。因为他贵州宅地早已变卖用于举办工业,丁宝桢的灵柩不得不盘回山东,葬于历城(今济南)九华山麓。
灵柩运至山东,哭声震天动地,灵柩运至济南,当时士绅百姓争相“郊野祭吊”。
前山东巡抚阎敬铭亲撰的《皇清诰授光禄大夫赠太子太保四川总督丁文成公墓志铭》,刻立于墓前,以昭后人。
“功丰绩伟而未尝以一好自娱,一息驰学问。凡有兴革,不避怨嫌,……其知有国而不知有身,其天性然也。”——阎敬铭《丁文诚公墓志铭》
一个外乡人,被山东视为“贤良”,称颂他“有丰功伟绩而没有自己的爱好,心中只有国家惟独没有自己”,为他立祠祀奉,这是何等崇高的褒奖和爱戴。
余音不绝
丁宝桢在山东做了近10年巡抚,政绩斐然,为官廉洁刚烈,深受百姓爱戴。尤是其智杀权监安德海一事,更是为朝野交口称颂,至今仍被老济南人广为传说。
安得海被杀后,薛福成评论道:“其难如平一剧寇,功尤高。”
李鸿章看到诛杀安得海的邸抄后,突然站起,招呼幕僚,狂呼:“稚璜(丁宝桢字)成名矣!”
曾国藩此时眼睛不好,数月不能睁眼,听了此事后,竟然夸张到眼睛也为之一开,并狂赞:“稚璜豪杰士也。”
尽管《清史稿》中对诛杀安德海的叙述只有区区140字,但在《清史演义》、《同治皇帝》等野史、小说中,该故事已被演绎出诸多版本,最精彩的当数“前门接旨,后门斩首”。
但军机处群臣中有人对此事的内幕看得明白,军机章京朱学勤在给薛福成的信中谈道:
“安得海被杀之事,诚为大快。惟彼此之见犹存,悔恨之心弥甚,怒及旁侧侍御,疑及贵近诸公,至今未能浑化,亦事之可忧者也。”
安得海一案,军机处虽然尽力帮慈禧开脱,但她心中深有不快。依着慈禧睚眦必报的性格,早晚会反扑。
随后的几年,慈禧太后利用一切机会对恭亲王奕訢进行打击,使奕䜣一直浮浮沉沉,最终郁郁而终。
而腐朽无能的清政府,也在这些人的勾心斗角之中江河日下,一路哀歌,最终成了中国历史上最屈辱的休止符。
纵使有十个丁宝桢,又能奈何这宫廷权谋世道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