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贾是看破也说破的智者？

作者：许云辉

西汉初，金殿上，汉高祖刘邦无精打采倾听陆贾治国理政的高谈阔论。陆贾说今道古的声音忽高忽低，犹如盛夏催眠的蝉鸣，使刘邦昏昏欲睡。最后，他忍无可忍：“打住！别再跟老子讲什么《诗经》、《尚书》！你爹我是骑在马背上打下的江山，跟《诗经》和《尚书》有什么狗屁关系！”

陆贾意味深长道：“不错，陛下是在马上得到的天下！可是，您难道还想在马上治理”天下？”

刘邦如梦初醒，令陆贾撰文论述秦亡汉兴、天下得失之理。陆贾一口气写出十二篇专题论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并钦定这些文章为“新语”。

陆贾敢于与刘邦叫板，是因为他是个看得破更敢说得破的智者！

（一）有口辩士

陆贾满腹经纶，能言善辩，深得刘邦赏识，承担出使游说各路诸侯重任，被誉为“有口辩士”。在刘邦攻取武关前，陆贾奉命与郦生深入虎穴，游说秦军将领，代表汉王承诺：只要秦将按兵不动，必定给予秦将丰厚赏赐。刘邦趁秦将举棋不定，“因袭攻武关，破之。”

楚汉战争末期，刘邦苦于父亲和吕氏被项羽扣为人质，颇觉投鼠忌器，遂令陆贾前往楚营，请求项羽放回人质，光明磊落对决。陆贾使尽浑身解数，苦口婆心劝谏，可惜“羽弗听”，只得无功而返。不久后，项羽因战事不利，细思陆贾之言，终于以放回刘太公等人为条件，换取楚汉以鸿沟为界。

（刘太公，刘邦的老爹）

（二）舌平南越

秦末南海龙川令尉佗“真定（今河北真定）人也，姓赵氏”，趁着群雄逐鹿中原之机“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越武王。”

刘邦平定中原称帝后，陆贾奉诏出使赐封尉佗为大汉南越王。尉佗夜郎自大，梳着少数民族流行的锥形发髻，以极端不恭的“箕倨（如簸箕般伸开两腿坐”坐姿着接见陆生。陆贾义正言辞警告他：“您是中国人，亲戚昆弟的坟茔尚在真定！您违反中国人习俗，丢弃衣冠巾带，一副蛮夷打扮，莫非想以区区之南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

尉佗自知理亏，无言以对。陆贾侃侃而谈：“大汉天子深爱百姓，不愿兴师动众前来讨伐，所以才派臣携带印信封您为南越王。您理应亲至远郊迎接大汉使臣，面向北方拜地称臣谢恩。您却想以卵击石，桀骜不驯，轻慢使臣！此事如朝廷得知，只怕会毁了您真定的祖坟，夷灭宗族，再派一员偏将率十万精兵南下。那是，南越人杀了您而降汉，简直易如反掌！”

尉佗被惊出一身冷汗，起身道歉，并询问自己与萧何、曹参、韩信相比谁更有德才？陆贾随口敷衍：“当然是您技高一筹！”尉佗竟然脑残地再问：“我孰与皇帝贤？”陆贾毫不客气答道：“（皇帝）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您）众不过数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间，譬如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

陆贾的口才与博学使尉佗心悦诚服，欣然接受任命。陆贾“拜佗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这趟公差使陆贾收获颇丰，不仅顺利完成政治任务，还顺便收受价值数千金的财物，“归报，高帝大说，拜贾为太中大夫”，且将南越王赏赐的礼物全部归其所有。

（三）拥立文帝

汉惠帝即位后，野心勃勃的吕太后执掌朝政，企图封吕姓家人为王。陆贾深知赞同则愧对先帝，否定则开罪吕后，索性称病辞官归隐。

陆贾将出使南越时收受的财物全部变卖，平均分给五个儿子去安家立业。他自己则乘坐华贵车辆，载着十个”歌舞鼓琴瑟侍者”和价值百金的宝剑，到五个儿子家轮流住十天，过着神仙般的逍遥日子。

他虽逍遥江湖，却时刻心系庙堂。此时，吕太后已经肆无忌惮完成为诸吕封王，诸吕把持朝政，跃跃欲试，企图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虽早已觉察诸吕妄图篡夺刘氏江山的阴谋，无奈力不从心，只得经常在家中苦思冥索如何制止事件发生。

（汉文帝）

陆贾直接闯入陈平家里，向忧心忡忡的陈平献计：“天下平安时，丞相最重要；天下动乱时，将帅最重要。现在，您为相，周勃为将。您二人理应如廉颇与蔺相如般亲密无间，共扶汉室。只要您二人戮力同心，必能挫败吕氏阴谋！”并献出几条对付吕氏的妙计。

陈平深以为然，立刻交好周勃，先取出五百金给周勃祝寿，又准备盛大歌舞宴会招待周勃。周勃投桃报李“亦报如之，两人深相结”，结成反吕联盟，终于使吕氏篡权图谋胎死腹中。陆贾接受陈平“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的公关费用，利用自己闲云野鹤的特殊身份，马不停蹄游说公卿大臣参与陈周联盟。

在陆贾策划和鼓动下，效忠刘氏的汉臣们诛杀诸吕，拥立汉文帝即位。陆贾为汉室江山的赓续，作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四）再平南越

吕后擅权时期，一度禁止南越在边境市场购买铁器。南越王愤然与中央政府决裂，“乃自尊号为南越武帝，发兵攻长沙边邑。”因汉军鞭长莫及及吕后去世，南越王趁机扩大地盘，乘坐黄屋左纛的帝王专车，以皇帝身份发号施令，欲与汉朝平起平坐。

汉文帝即位后，为兵不血刃解决南越问题，先为赵佗在真定的双亲坟冢专设守墓人家，每年按时祭祀，再重用赏赐他在中原的堂兄弟，继而令陈平推荐适合出使南越的人选。

陈平等人推荐陆生担任太中大夫，再次担任南越特使。陆贾抵达南越后，面斥南越王竟然不派特使上报中央政府的“自立为帝”的僭越行为，命令他立即改正黄屋称制等越礼行为，只能采用与诸侯同样的仪节。

南越王自知理亏，“甚恐”，特意向汉文帝写信道歉，解释自己是因先“疑长沙王谗臣”，继而听信“高后尽诛佗宗族，掘烧先人冢”谣言才不自量力地“妄窃帝号，聊以自娱”。他向汉廷保证，原因改正错误，永远甘为汉廷籓臣，同时“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皇帝，贤天子也。自今以后，去（吾）帝制黄屋左纛。”

陆贾圆满完成使命后，“还报，孝文帝大说（悦）。”陆贾在七十岁时，寿终正寝。

作为汉初首倡儒学的思想家，陆贾很有针对性地为刘邦制定出“行仁义、法先圣，礼法结合、无为而治”的统治思想与“行仁义而轻刑罚，闭利门而尚德义，锄佞臣而求贤圣”的三大为政原则，为西汉的社会稳定和进步作出卓越贡献；作为外交官，他维护国家主权，“陆贾南行，责蛮夷之失礼。”

人们常用“看破不说破”称赞识时务者或韬光隐晦的高人。陆贾却反其道而行之，他敢于看破说破：面对刘邦的羞辱反唇相讥，三言两语使得南越王俯首称臣，巧妙点拨陈平联合周勃等人联手消灭诸吕。这种以天下为己任的儒家积极入世的精神，值得读书人认真揣摩和学习。

【作者简介】许云辉，男，1984年毕业于云南师范大学中文系，现为云南省保山一中教育集团高级讲师。曾出版专著两部，在省级以上文学刊物发表文章六十余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