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八回)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八回)

回目:陈敬济感旧祭金莲 庞大姐埋尸托张胜

小说从这一回开始,作者视野仿佛从西门大院出来,进入了更广阔的社会,情节有了更多的市井世相描写,读者对明末社会的状况也有了更直观的体验,这是兰陵笑笑生的用心之处。

且说王婆儿子王潮儿叫来保甲,先去武松家查验,只见前后门都打不开。落后到王婆家,发现财物被劫,衣服丢的横三竖四,想来武松已是杀人劫财而去。于是,众人又强力打开武松家前后门,惊现血沥沥两个死尸倒在地下,潘金莲的心肝五脏用刀插在后楼房檐下。武大之女迎儿也被倒扣在房中,问其经过,想是吓傻了,只一味哭泣,一问三不知。第二天一早,县衙开门,保甲呈报上去,杀人凶刃成为呈堂证供。新任知县姓李,双名昌期,听说杀人公事,即时委差吏典,拘集两邻保甲,并两家苦主王潮和迎儿,当街检验。保甲制是中国古代专制统治特有的连坐法律,堪与行之当年文革中阶级出身论比丑,如果读者搞不懂此处为什么要拘集两邻保甲,可以自己去度娘一下保甲制度。随后,李知县根据检验形成文书,一边上报,一边挂榜文,对前县衙都头武松因忿带酒,杀潘氏、王婆二命,尸体择埋,四厢差人访拿正犯,如有首告(举报)者,官给赏银五十两。宋朝明朝的衙门分官和吏两种,官有朝廷预算,是正式编制,吏则是由官员聘用。都头就属于吏,相当于现在的派出所协警,为了好听才借用了这个本属军队的低级官职称谓,职责是负责缉捕,维护本地治安。赏银五十两,约相当于现在的3万多元人民币,足够当时三四口一家人一年的生活开销。

这一日,周守备终于答应春梅,再由张胜、李安拿着一百两银子到王婆家,却得知潘金莲和王婆俱被武松所杀,只好回报到府中。庞春梅听说金莲死了,茶饭不吃,整哭了两三日。这下慌了周守备,使人在门前叫进百戏杂耍货郎儿进去,百般讨好春梅,却总是不喜欢。又指使张、李天天到县衙打听,如有拿住正犯武松,立即报告守备,这自然是春梅最想得到的消息,却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心愿。

再说陈敬济也不顺利。敬济前往东京取银子,不想刚走到半路,就撞见家人陈定从东京来,说家爷病重,奶奶叫他回家请大叔前去嘱托后事。敬济忙两程赶做一程,到东京时,父亲陈洪已没了三日。参见灵座后,与母亲张氏磕头,母子哭做一处。敬济父亲陈洪早前因亲家杨提督(看来陈敬济还有一个姐姐,只是书中没有交待)被参劾问罪所牵连,押往东京监禁,母亲与家人随往住姑父张世廉家方便服侍,而敬济与媳妇西门大姐只好避居岳丈西门庆家,事见《金瓶梅》第十七回,而此回再次照应到早前情节,形成回环结构。既然父亲病故,母子俩便要商量一番,母亲说喜者是朝廷册立东宫大赦,你爹免罪,忧的是病死在这里,你姑夫又没了,姑姑守寡,灵柩只得回乡安葬。敬济父亲死得太冤,受牵连不说,恰逢大赦又死了,看来敬济这长不大的官宦子弟注定要经历无尽磨难。敬济还挂念着金莲之事,心内暗想,这灵柩家小的粗重物上路,定得耽搁了六姐,不如先诓骗两车细软箱笼家去,待娶了六姐,再来搬取灵柩不迟。陈敬济此刻正处于忠孝不能两全的选择:老古董如张竹坡批“人子待父母之心如此,所以此书幻化孝哥也。”其意指责敬济不孝;反之,以我们今天吃瓜的眼光看,敬济之选择营救金莲为先,是忠人之事的表现,就利害大小而论,也是值得肯定的——毕竟金莲正处生死关头,而其父已死,再停留些时日无关宏旨。同时,除开道德评价不论,敬济向母亲讲的经验貌似也还成立,那就是路途艰难,盗贼猖獗,灵柩与家财一同起身,难免太招摇,“宁可耽迟不耽错”,先由敬济押送两车细软回家,收拾房屋,母亲随后和陈定家眷并灵柩正月起身回家安葬不迟。母亲张氏听信敬济之言,先让敬济打点细软箱笼,装载了两大车,上插旗号,扮做不甚重要的香车上路。腊月初一东京起身,数日回到清河县旧居,对母舅张团练讲过来龙去脉,张团练被迫只得搬家,回到自己旧屋,腾出房子让敬济一家居住。敬济先前就对张团练借口照看陈家老屋,而实际欺负孤儿寡母,霸占房产很不满,见母舅搬去,自然欢喜,心里打着如意算盘:这冤家(指母舅张团练)终于搬离眼前,正方便娶六姐(金莲)回家,乐得自在,且父亲已死,娘又心疼我,何不先休了那个淫妇(西门大姐),然后一纸状子把俺丈母娘(月娘)告到官府,追回寄放东西,谁敢说个不字,难不成又挟制俺家充军不成。成熟之人遇事多从最坏处着想,而敬济太单纯幼稚,只想着苦尽甘来,却对困难估计不足,从而遭遇失败也算是命该如此。正如书中兰陵笑笑生感概所言:人便如此如此,天理不然不然。

敬济对变故还一无所知。这天就在腰里装了一百两银子,因心里快乐,也并不觉得沉重。另外又袖着十两谢媒银子,来到紫石街王婆门首,却见着门前街旁埋着两个临时坟堆,上面两杆枪交叉挑着灯笼,门首挂着一张手榜,上书武松杀死潘氏、王婆二命,若有捕获或首告官司者,官赏五十两银子云云。敬济一看之下,立时惊慌起来。同时窝铺中又钻出两个人,喝问敬济是甚么人,看榜文做甚么,且大扠步便来捉获,吓得敬济赶紧奔走不迭。敬济走到石桥下酒楼边,又遇一人头戴万字巾,说你好大胆,平白在此看他怎的。抬头打量,却是识熟朋友铁指甲杨二郎。二人唱声诺,敬济打听这杀人是怎么回事,杨二郎的姑夫恰是收养武大之女迎儿的姚二郎,对这事自然有许多不为外人所知的秘辛,用吃瓜群众的街谈巷语备细讲了一遍,其实信息不多,倒是讲到迎儿被姚二郎从女县中领出,嫁与人做妻小去了。说罢,杨二郎招敬济上酒楼饮酒拂尘(又俗称接风),敬济见金莲已死,痛苦不堪,酒也吃不下,只约莫勾了三杯,起身下楼回家。到晚夕,买了一陌钱纸,在远离王婆门首的石桥边,口里念叨着后悔来迟一步,保佑早日捉获仇人武松报仇雪恨,说毕,一边哭泣不止,一边烧化钱纸。陈敬济深深陷入金莲的情欲之中,如果一切顺利,也堪称人生的一场得意。却不曾想,短时间就经历了如此多的灾难变故,其打击的沉重难以想像,敬济由此再没有振奋起来,反而愈发变得破罐破摔。这不令人惊讶,实际上就是市井中大多数人的命运。

敬济回到家,关门就睡,朦胧中梦见金莲身穿素服,一身带血,向敬济哭诉自己凄凉苦难的命运,说是本想与敬济厮守一处,却等你不来,又被武松害了性命,如今连阴司都不收,鬼魂游荡无归处,蒙你送来钱纸,如能再买具棺材埋葬,得免日久暴露,也算堪念旧情。敬济亦哭诉,说我也想埋葬你,只恐丈母那无仁义的淫妇知道,再赖上我与你勾搭,倒趁了他心意,你还须往守备府告知春梅姐,叫他埋了你尸身吧!二人再要说什么,敬济突然被一阵血腥气惊醒,却是南柯一梦,更鼓正打三更三点,愈发孤独伤感起来。许多读者对陈敬济与潘金莲所谓勾搭成奸大加道德批判,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复杂的命题。如果从统治阶级倡导的社会道德角度看,二人多少有违儒家的伦理规范,但陈敬济与潘金莲既无血源,又算不上真正的母子关系,金莲甚至连后妈都称不上,只是众多小妾中的一个,对照有产者如西门庆之流能合法三妻四妾,再反观批判二者乱伦的理由就很虚伪苍白。而从心理学角度而论,情欲或爱情的产生是人类本性的自然渴求,是人类最纯粹的情感形式,人类得以千万年繁衍下来,情与欲功不可没,我们何必那么恐惧二者的自然流露。同时,二者之间亦有对情感与独立人格的追求,有着深刻的社会压迫因素。其三,从中外历史再观察,没有任何一个道德至上论的国家,其社会真的有多么纯粹高尚,如西方中世纪之专制,如中国几千年儒家教条之伪善,都可以追踪到它们灭人欲的原罪上。在现代文明社会,已经清晰划分出公权与私域,情欲与信仰只要不在公域有违法,亦属私域,即便有令人不适的偏好,比如同性恋,公权力都无权惩罚,而大多数道德评击也只是吃瓜群众的个人角度,并无公平正义可言。

闲扯打住。话说县衙极力访拿武松,约两个月有余,方知已经逃遁梁山泊为盗,地方保甲呈报到官,又责令家属领回尸首埋葬。王潮便领回了王婆安葬,只有潘金莲的尸首无人领,一直还埋在临时的坟头里。同时,守备府二夫人庞春梅也听说了金莲被害,三两日一遍使张胜、李安来县衙打听,答复总说凶犯还未拿住,尸首照旧埋着,地方派人看守。直挨过年的正月初旬,春梅忽做一梦,恍惚中,见金莲对他说自己现在举目无亲,尸首风吹雨淋,鸡犬作践,哀求春梅买口棺木将尸首埋在一个去处,就是在阴司也口眼皆闭了。说毕金莲大哭不止,春梅扯住他,待再问得详情,被他挣开惊觉,春梅从睡梦中哭醒过来。

次日,春梅叫进张胜、李安,分付去县中打听。二人回来报告,说王婆的尸首已由儿子领回去埋了,只是那妇人无人认领,还埋在街心。春梅于是进房拿出十两银子,两匹大布,说明妇人乃是自己的一个嫡亲姐姐,委付二人勿让守备知道,买一具棺材,装殓抬出城外,择方便地方埋葬,我有重赏。二人商量好说辞,领了银子,来到班房内。在这里,书中有一段张胜对李安讲的话,说春梅如何为金莲之死整哭了三四日,又深得守备老爷喜欢,百依百随,正经大奶奶二奶奶且打靠后,如今只要你我办妥此事,肯定感激不尽,也是一点福星。这些话一方面展现了张胜的奸滑个性,为此后相关情节转折埋下线索,一方面再次照应了春梅在守备府呼风唤雨的得意生活,正合了早前算命看相时的预测与春梅的自我预期。二人拿银子到县衙递了领状,称死者妹子在守备府,来领尸首,又用六两银子买了一具棺材,把金莲尸首掘出,心肝填在肚内,用线缝上,再用布装殓停当。张胜提议埋在守备府的香火院永福寺里,就叫两名伴当,抬到永福寺,对长老说是宅内小夫人的姐姐。长老不敢怠慢,在寺后拣一块空心白杨树下葬埋。张胜、李安回复春梅,交割明白,春梅感谢二人,分付拿四两银子出来,二两赏他们,二两交与长老道坚,又拿出一大坛酒,一腿猪肉,一腿羊肉赏赐。二人跪下不敢接,见小夫人恼了,只得磕头领了出来,到班房吃酒时,甚是念叨小夫人的好。这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处置,充分体现了春梅的大气,真是做贵夫人的材料,可惜终究摆脱不掉金莲的影响,又与敬济纠缠不休,最后落得身败名裂被逐,此是后话不提。

话说陈敬济母亲张氏,随家人陈定从东京载灵柩家眷回到清河县城外,先把灵柩暂时寄放在永福寺,只等念经发送归葬,然后领着行李家小到家。敬济在家与母亲磕头,张氏怪敬济没有去接他,敬济借口身体不好,家里又无人看守。张氏又问怎么不见你舅舅,敬济说他见母亲回来,连忙搬回家去了。张氏责怪没有留着舅舅住下,一面请来母舅张团练,姊弟抱头而哭,置酒叙话。这又是从敬济母亲的视角去看张团练,多了血脉亲情,与市井民风的描写,自与敬济乖张的感受不同,亦给读者留下不同的生活感悟。次日一早,张氏使敬济拿了五两银子和一些钱纸,往门外(城外)永福寺会长老,要替父亲念经。敬济正骑头口走在街上,撞遇两个朋友陆大郎、杨大郎,便向二人打听金莲的尸首被甚么人领去了。前面有所谓杨二郎者,今再写两个大郎,这都是兰陵笑笑生的灵感发挥,随手抓来两个虚拟的市井人物承转情节,点染成趣。二人见问,杨大郎说尸首被守备府买一口棺材差人抬出城外永福寺葬了。敬济一听,就知道是春梅收葬了金莲,又暗喜正与父亲灵柩同在永福寺,一面作别二人。径到寺里找到长老,先不说为父念经之事,只急切打听守备府新近所葬的妇人地方,拿着钱纸祭物,到金莲坟上拜祭,哭着告慰金莲“好处安身,苦处用钱”。事毕,方才来到父亲灵柩前祭祀,递与长老经钱,叫他安排二十日请八众禅僧,念断七经。落后,敬济到家回了母亲话,二十日都到寺中拈香,择吉发引,把父亲灵柩归葬在祖茔。然后回家,母子再归平淡安宁的市井生活。陈敬济正是这样一个不可造就的平庸之材,如果能这样安定地生活下去,也还正得其所,至少会没有许多无谓折腾的痛苦。可惜,敬济没有这个自我认知,还有许多必须经历的爱恨坎坷,人生有时无解就在这儿,只剩长长叹息。

好久没有说说西门大院的事儿,始终挂念心头,无妨回来叙叙旧。二月初旬一日,虽还在冬日里,却天气融和。吴月娘率孟玉楼、孙雪娥、西门大姐、小玉等,都出来大门首,站立观看来往车马,人烟热闹。这一个情景颇富诗意,终于让读者摆脱前面长时间的压仰气息,感受到一丝世间暖意,人生就是这样乍暖还寒,乍寒还暖。少倾,众人忽见一簇男女,跟着一个大胖和尚,头顶三尊铜佛,身上抅着数枝灯树,杏黄袈裟,赤脚行来。和尚见月娘一众美女站在门首,向前道个问讯,自报家门,乃五台山下来结化善缘,盖造十王功德,三宝佛殿,舍资才共成胜事,种来生功果。月娘对宗教没有什么准确的信仰,凡佛教道教赤脚仙都可成为他的神器,以支撑富贵的空虚心灵。月娘听信这番大言,唤小玉往房中取来平昔喜好斋僧布施的一顶僧帽、一双僧鞋,一吊铜钱,一斗大米,又使小玉叫和尚近前。小玉当下耍萌高叫,颇不敬重,被月娘戏骂教导。那和尚走来,贼眼打量小玉,双手接了鞋帽钱米,问讯谢了布施。小玉又责怪秃厮不对自己打问讯儿,月娘说你消受不起。二人如此这般一阵互相嘲戏,充分体现了吴月娘宠小玉为左右依傍,堪比潘金莲当初宠爱春梅,殊不知小玉非春梅,为后来小玉与玳安共谋“窃玉”一节作引,再再证明了月娘因智商与人格的缺陷,西门大院一步步走向末路的历程。

正在门首说话,薛嫂儿提着花箱儿从街上过来,向月娘众人道了万福。月娘问往哪儿去,怎的影迹儿也不来这里走走?薛嫂就凭一张嘴吃饭,自然又有一番得意的生意经,且提起新掌刑张二老爹家儿子的婚事如何大摆酒席,忙得连守备府小大姐那里叫去也没顾上。想是月娘早前把家门看守得紧,对外面发生的一些事件不太知情,所以兰陵笑笑生有意写薛嫂意外撞来,情节上总让西门大院再与故人产生关联,却丝毫不见生硬的斧凿痕迹。月娘又问如今往那里去,薛嫂神神秘秘,说有桩事还和你老人家说。月娘便让薛嫂儿到后边上房里坐下,送茶吃了,薛嫂方才说出敬济老父已安葬,还问月娘为甚么不去为陈亲家烧张纸儿,探望一下。月娘道:若你不说怎晓得,又无人打听,倒只知道潘家的吃他小叔儿杀了,和王婆埋在一处,不知现在怎样了。薛嫂又是一番啰嗦,道出金莲被春梅买了棺材埋葬。孙雪娥在旁插嘴,不相信春梅这么短时间就在守备府里托大,正是其愚钝的性格展现。薛嫂儿又一番快嘴,尽力夸张道出春梅深得守备喜欢,如今如何如何做了守备府的实际当家主儿,听得一众女人都不言语了,一时空气中流淌着反讽的醋味。坐了一回,薛嫂起身告辞,月娘也不好再提金莲春梅二人,只叫薛嫂明日再来,我这里备一张祭桌、一匹尽头,一分冥纸,送大姐到他公公处烧纸。薛嫂多话,问你老不去?月娘道:你就说我心中不好(意思是身体欠佳),改日去看望亲家。薛嫂约定西门大姐早收拾等他,有些匆忙着离去的样子,月娘看着,说你还要到那里去,守备府不去也罢。薛嫂说敢不去,惹他怪死了,已经使小伴当叫了我好几遍。月娘问叫你做甚么,薛嫂道出,原来春梅已经有了四五个月身孕,守备老爷好不欢喜,“叫了我去,已定赏我。”说完,径自提着花箱儿作辞去了。雪娥依然不敢相信,道:老淫妇说的没个款儿,他才卖与守备多少时,就有半肚孩子,那守备身边少说也有几房头,莫就兴起他来,这等不得了。月娘也不相信,说守备还有正经大奶奶,房里又还有生小姐的娘子哩。雪娥怪薛嫂儿媒人嘴,一尺水起十丈波。这一段对话情节纯用白描,没有多一字的心理刻画,但薛嫂的狡黠,月娘的做作,雪娥的吃醋,每个人物的心理都很鲜活的表现出来了。在这一幅生动的市井风情画中,体现了兰陵笑笑生对人性的深刻体察,融入了杰出的讥诮讽刺艺术,从而成就了《金瓶梅》的伟大。

前情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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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七回)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六回)[下篇]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六回)[上篇]

随读闲扯《金瓶梅》(第八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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