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美兰：孝女塔

┃孝女塔┃

      文/高美兰

秋烟袅袅，我枕着一片月光，躺在云台山下的草坪上。娘走过来让我背她去孝女塔。

于是，我背着娘向山上走。

山上有座孝女塔。为了完成娘的心愿，我背着娘向山上走。

娘为啥不在能走动时，自己去山上？

不知哪天起，娘突然说，孩子，带我去孝女塔吧。我说，娘，孝女塔在哪里？娘说，你只管带我去。

我没把娘的话放在心上，更没有带她去孝女塔。就从那天起，娘时常出现我面前，恳求带她去孝女塔。直到我被娘缠得日夜不宁，寝食难安，这才不得不带娘上山。

啊——

一声凄厉的尖叫传来，我停住脚，环顾四周。四周除了山林，什么也没有。

孩子，咋不走了？娘问，是不是后悔背我上山了？

不是。我把娘往上耸了耸说，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哪有啥尖叫。娘说，我咋没听见？

我背着娘继续向前走。

啊——

我又听到了凄厉的尖叫。一声比一声更尖厉。我头皮发麻，两腿发软，迈不动步。

咋不走了？娘问，累了吗？累了就歇歇。

娘从我后背滑下来，我坐在娘对面，看着娘。

娘，恁听到尖叫了吗？

没有，娘说。

一只硕大的老鼠，出现在前方。那只老鼠熟悉又陌生。老鼠咬啮着一位老人的脸。老鼠咬啮一口，我的脸痛一下。老鼠嘴里红色的液体随着尖叫在老人脸上流淌。

啊！那是老鼠咬啮老人前发出的尖叫。随着尖叫，老人扭曲着身子，绝望地挥动着枯瘦如柴的胳膊。

啊！我痛苦地闭上眼，但阻止不了老人空洞、绝望的眼睛盯着我。

我把娘抱起来，继续向上走。

孩子，咋啦？浑身像筛糠。娘摸着我的脸说，一缕烟从你身上飘出来。

娘的手冰冷。被娘摸过的地方结了冰。一缕烟从我体内飘出来，飘向绝望的老人。

娘越来越重，压得我抬不起头。我说，娘，你咋恁重？娘说，我不重，是你心重。

我把娘放下来，看着娘。娘说，后悔了吧？

后悔了吗？我说不清楚。我违心地说，不后悔。

山顶越来越近。娘也越来越重了。

突然，我又听到一声尖叫，伴着尖叫还有撕心裂肺的惨叫。

老鼠？我又看到了老鼠，还有被老鼠咬啮的老人。老人的绝望、恐惧凝成了血，汇聚在空洞的眼眶里。老人的脸被咬啮得血肉模糊 ，露出白骨。

我的心颤抖着。感觉脸上的肉一块块被撕扯下来，黑色的血流进嘴里，流进黑色的心脏。

孩子，怕了吗？娘问，你抖得快把我扔下山了。

我怕了，娘。我怕无尽的黑暗。

孩子，痛吗？

痛！

当老鼠咬啮我的脸时，你感觉到痛了吗？

我感觉到了吗？没有。

我已经看见塔了。风吹散了头发。头发怎么变成了白色？我那乌黑的头发，哪去了？

我已经感觉不到娘的重量了。我摸摸身上，娘还在。我说，娘，您咋恁轻？

娘说，是你心轻了。

爬到山顶，松了口气，准备把娘放下时，突然狂风大作，我的身体变了形。我变成了一只老鼠，那只咬啮老人的老鼠。

我恐惧地大叫，娘，娘。救救我！

娘站在孝女塔前，向我招呼。

我站在悬崖边。

眼前一片白茫茫。

过来，孩子。

我向娘跑去。由于风太大，收不着脚，一头撞在孝女塔上。

秋烟袅袅，我躺在云台山下的草坪上，那片月光已被我的泪水打湿。

作者简介：高美兰，笔名高萱。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郑州小小说协会会员，华夏精短文学学会会员。2010年3月获庆祝周口建市十周年征文优秀奖；2014年11月作品《秋天的童话》《那样，那梦，那老人》入选《周口文学60年精品大系列》散文卷；作品《香客》入选2015年《河南文学作品选》小小说卷；2011年与人合著《给面试者的51颗巧克力》；2019年编著《寻找夏洛》；《信》《憨娘》入选《2020中国精短小说年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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