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山何往,读赵佩之山水
云山何往——读赵佩之博士的山水画
山水对于我们变得陌生了。虽然越来越多的山川被开发出来,无数的游客涌入到山间水畔,但孔子仁智之乐的山水远去了,宗炳以形媚道的山水远去了,《林泉高致》泉石啸傲的山水也远去了。山水,连同其承载的文化价值渐行渐远。“画有十三科,山水打头”的山水画,也面临着进退维谷的尴尬境地。
清季以来,山水画在古今中西之变的洪流中莫衷一是,沉浮百年,山水画往何处去,山水精神何处寻觅,始终是挥之不去的时代命题。自己研究山水画,久作烟霞侣,也面临着同样的困惑。而今学界的山水画研究或承有清朴学余绪,成考据饾饤之学;或受海外汉学影响,类科学分析之态。
得粗而略精,于传统的山水画精神、人文精神多有未契之处。时有云山渐远,吾谁与归之感。幸得友人赵佩之,同好山水,常常相谈忘机,“若何一契”、“其致一也”,于我心有戚戚焉。
佩之本学书,转而攻画,初以写意花鸟进阶。书得帖学风流,加以碑版醇厚,题画时参以画意萧散之,合成双璧,已颇有可观。近年来却“缘溪行,忘路之远近”,终耽于山水。自言山水性情所好,无可奈何。
而今用功日久,山水亦斐然可观。佩之山水于传统着力甚著,大体循南宗正脉而入,以董、巨、倪、黄、四王为骨,而旁涉南北诸家、出入宋元,构成了基本的绘画语汇。就其典型样貌而言,蹊径独辟,在传统的薄弱处求突破,舍水墨而取青绿、浅绛一系,变写意以折衷工致之趣,远溯沈周、文徵明、王翚、王原祁,近参陈少梅、吴湖帆、溥心畬、黄君璧,采撷诸家为一体,多画幽居、山行、访友、观瀑、踏春、渔乐、桃源之题,丘壑工致而赋色清润,体制详整而笔意松秀,纤不伤雅、工不板腻,成就了精诣中温润清雅的格调。
画如其名,君子玉德、君子佩玉。这在当今山水画风的野乱粗怪之中,显得尤为可贵,颇有文人心境山水的遗意,于传统山水精神得无间乎?
不过佩之情之所钟,却不止于倚门傍户、与古人同鼻孔出气。以古人云山的高标苛之,佩之山水在采撷诸家与变为己意方面仍多有可为,在忘乎筌蹄、游乎天倪的至深至静之境上,也多可着意。但其人沉静而内敛,有志而好学,对传统的体认不限于山水所本的道禅,而兼及杂家、术数、小说者流,乃至冰鉴之学、登龙之术亦无所不窥。
对于西哲如叔本华、尼采、海德格尔、萨特诸说也多有参悟。这使他格局宏阔,好古而不泥古,在新旧之间,有探古而开新的抱负。山水于现有本色画风之外,对近人张大千、今人卢辅圣、林容生等人的探索以及西方的油画、水彩等也多有关注研究,时有变体之作。自谓“现代社会,跟古人走是留不下来的,要表现当代,有自己的表达”。这又自觉不自觉地搭上了山水画古今中西之变的百年命题。
那么云山何往?佩之不像我等喜好作形上玄思的理论派,而是行动派,自谓路不是想好了才走的,而是走着走着走出来的。这个时代,也许还有许多佩之兄这样的人在为山水所向而默默前行。行到水穷处,谁来坐看云起时,让我们葆有期待。
(本文作者裴瑞欣,武汉大学美学博士,美术史研究青年学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