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志远:草根兰

草根兰

作者:潘志远

并非想和那些大赞君子兰的文人雅士们抬杠,或唱对台戏。因为在我看来,兰,无论就它的出身、生长环境,还是身材、容貌,都是地地道道的草根一族。说兰是草根,丝毫没有鄙夷的意思,而是实事求是,将目光降到对等,在平视中去接触兰,发现兰。直到有一天,目光要仰视了,这便是还兰一个交代。兰终于能得到我的交代了,虽然是只言片语,是肤浅文字,但出自我的肺腑。肺腑之言,何必绚烂!
世人把美文称为兰章,我这篇固然不是。把难得的友谊称为兰交,把良友称为兰客,我倒有心让自己使然,不知兰是否愿意?不愿意也无妨,我作为闲客,倘能过兰室,闻兰香,瞥兰一眼两眼,与兰喃语一句两句,也能差可告慰了。
孔子应该是识兰第一人,早在两千五百多年前,他便发现了兰的馨香,并以此为喻,写下激励后人修养的名句:“芝兰生于深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因穷困而改节。”孔子将兰与君子对应,也有以兰自况的意味,但我仍将兰视为草根;就像孔子,今天早堪称伟人、圣人,可当初他还是很草根的。孔子并非出生豪门,父亲也就是个武士,母亲与名门沾边,早不显赫。孔子降生于尼山山洞,且长于山野,当然是山野之人,山野之人,能不草根么?关键是他修出了学问,修出了崇高的美德;也让后世之人,目光俯视、平视,终于禁不住仰视;这过程还原了孔子的真面目,也让他与我们走得更近。孔子如兰。
勾践曾在会稽山种兰,倘若这不是杜撰,我想一定是在他兵败被困的低谷时期,看到了兰的坚韧,也许是为了励志,也许是为了纪念。不管出于哪种原因,勾践与兰扯上,都有点牵强;就勾践的身份、地位、权势,都与兰相差甚远。但也没有办法,事已至此,就让勾践在后人的传说中,沾兰一点光吧。
“扈江离与辟芷兮,纫秋兰以为佩。”你看我这俗嘴,人物还未引出场,倒先吟诵起他的诗句来,这也是我多年被诗文熏染所致,算是陋习未改,文屁冲天。这很不好,我也有自知之明,在此求各位谅解。好再我要引出的是屈老夫子,屈老夫子,人虽迂腐了点,也较真了些,但品行还是过得硬的,是属于高山仰止一列。纵然你不想赏识效仿,也绝不敢在背后戳脊梁骨。说到这个份上,我再说屈原如兰,想必你也会欣然认同的。
当年屈老夫子的出身,是不草根的,从他在《离骚》诗文中的炫耀看,他虽贵为皇室帝胄,其实也已旁落。旁落了,离草根就不远,只要品行不曾异化;就像兰,就其外形,与草相差无几,可一嗅其香,不能不怦然心动。屈原就让后世心动了两千多年,并且还要心动下去,只要人类不曾湮灭。
让我的笔跟随我的目光,来一个千年大挪移,跳到宋朝郑思肖身边。这位大宋的臣民,极爱画兰,且画的都是无土之兰。他的兰画得妙,画得绝,称赞之余,我总感到有一种隐痛,于他磨墨、构思、落笔之际,悄然涌动,顺着兰的茎叶,或在扬吐,借着兰的清气。郑思肖如兰,一个亡国文人,沦为遗民,最好的选择怕也只能作草根之兰了;倘若他不想丧失民族气节,不想留骂名于后人的唇舌。
至此,我的笔再一跳,就到郑板桥了。郑板桥也极爱画兰,他总爱把兰与竹画在一起,或将兰与石画在一起,是取彼此烘托之法,还是相得益彰之道,我才疏学浅,只好烦请读者自己揣摩了。
还有胡适也爱兰,他的兰花草一诗,被谱成曲后,曾是我年少时最爱唱的歌曲之一,至今还能唱得有板有眼。鲁迅也爱兰,兄弟二人在会稽山采到一叶兰时,喜形于色的神态,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不想说后来,至少那时走在山野、身材娇小的先生是如兰的。
陈毅也爱兰,他的咏兰诗,我还记忆犹新。一说到咏兰诗,马上能牵扯出一大片,诸如“泣露光偏乱,含风影自斜”“坐久不知香在室,推窗时有蝶飞来”“幽植众宁知,芬芳只暗持”“白露沾长早,春风每到迟”“一从夫子临轩顾,羞与凡葩斗艳俦”“野竹元同操,官梅晚卜邻”。赶紧打住,我这一吟诗就不能自持的坏毛病,属于典型的好卖弄主义,极容易招人嫉恨;何况这与兰的谦逊也不相称,也就点到为止,就此罢口吧。
兰敢与松梅竹同侪,跻身君子之列,靠的不是出身,不是外形,而是内在的品德。所以我把兰说成草根,把一些人比作兰,绝无低看之意,反倒是抬举,不知抬举的是否得法,是否到位?
我也草根,也想如兰,可一抬眼一纵目,就心虚了。不敢比兰,就仰慕仰慕吧。仰慕无罪,仰慕自由,一想到此,我便有些乐不可支了。
作者简介

潘志远,男,1963年生,安徽宣城人。作品散见《文苑》《青春美文》《作家村》《辽河》《作文新天地》等,收入《行走宣城》《中国网络文学精品年选》《中国人文地理散文精选集》,获行走天下全国美文大赛三等奖,出版诗文集《鸟鸣是一种修辞》《心灵的风景》《槐花正和衣而眠》。参加第十四届全国散文诗笔会,中国好散文诗主持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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