速写 ‖ 阿 成
大地菲芳文学微刊
天空阴沉沉的，乌云压顶，闷雷滚滚，大雨将至。不一会儿，大雨就如同豆子一样，肆无忌惮地砸向大地。
村口土路拐角处，摆了一个小摊，一个书摊，看摊的老人穿着一件很有年代感的、洗得有些泛白的黑色中山装，一双眼睛暗无光泽，如死鱼一般，看上去觉得有些吓人。老人面前是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旧书。桌子旁边有一个黝黑发亮的黑匣子。这雨让老人慌了起来，急急忙忙地开始收摊。他首先捧起那个黑匣子，用一只手牢牢地护在心口，仿佛那个黑匣子是他的命一样。
老人用一只手扯过一块塑料布盖住了旧书，另一只手依然紧紧捧住黑匣子。几滴雨水打在了书上，书被打湿了一点，但并无大碍，及时地被盖住了。老人这才长吁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放心的表情。
这个书摊，不卖书，只借书看。这书摊是这个村子里唯一可以看到这么多书的地方。老人只借不卖，呵呵，也许这些旧书根本也没有人会买。可那书摊却又是孩子们最爱去的地方，即使有时下雨，也会有孩子光顾。我就是其中的一个。
至于那个黑匣子，里面有一把二胡。那二胡是手工制作的，结实得很，老人将它视如生命。每天清晨，村口都会传来动听的二胡音，咿咿呀呀，九曲回绕。老人的二胡拉得出神入化，时而慷慨激昂，如疾风暴雨；时而丝丝缕缕，如游丝如轻云。二胡在他的手中，就有了生命，似乎在述说着什么，又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老人有一个上面印有“为人民服务”字样的书包，字迹已经模糊，但仍能辨识，那是一个陈旧的皱褶的包，那包鼓鼓的，里面装满了旧书。我见过最老的一本书，是一本俄文的《我与斯大林》，泛黄的书页上有老人的翻译。据说，老人是学过俄语的。
那个书摊，大家一有空闲都会去翻上一番，日子久了，竟然成了小村里一个颇具文化色彩的聚集地。每次有小孩子去，老人都会眉开眼笑地夸那孩子：“看书好，看书好，从小就知道知识改变命运啊。”他望向看书的孩子的眼里，就会闪现出一抹光亮。
听大人们说，老人曾经当过教师，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眼睛不好了，看什么东西都十分模糊，就再也没有走上讲台，当然也看不了书了。“人老了，总是要坏零件。”他常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我想，眼睛不好，读不了书，对读书人来说，一定是一种折磨吧？
没有人知道他的全名叫什么，村里有上了年纪的老人叫他“阿成”。成天都这么叫，后来就连小辈也这么叫他了。他也不生气，总是笑着“唉”一声。
他没有妻子，也没有孩子，孤身一人。那二胡，那书摊，老旧的中山装就是他的全部。
每次经过他书摊，我都会忍不住停下来翻看一会儿。后来和“阿成”熟了，我还会偶尔为他念上一段，阿成就会心满意足。我想，这个小书摊，这些旧书，对阿成来说，应该是极为重要的，是有着许多回忆的吧。这，也许就是一个小人物的生活。
在二胡的咿呀声中，阿成的旧时光渐渐走远..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