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你这里。

“你是否会迷恋身边有这样一个人，逛商场他会给你提购物篮，坐出租车他会绅士地给你开关门，走马路他会下意识让你走在内侧，甚至你会问他要零花钱买甜筒巧克力……

张爱玲也说，爱一个男人爱到找他要零花钱的地步。

可我，并不觉得自己有多么爱他……只是，也许你会懂得，也许不会，反正，是很重要的一个人。”

“这个人，不是爱人，不是亲人，也不是知己，如何定义你们之间的关系。”

她在我对面笑出声，用牙齿轻轻啃着柚子茶的吸管。

那一瞬间浮现在唇畔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满足与幸福，还是无奈，抑或嘲讽。

“他，就像我兜里的人民币，像回家时夹在皮包里的车票，像无论人间怎样风霜雨雪天气怎样阴晴圆缺月亮都等候着我的家里的床。

我习惯他的存在，会因为有他的陪伴而满心欢喜，会爱上在他身旁的那个自己，是一种安全感。

轻易对一个男人产生这样的依赖，真差劲啊……”

她推推散落在额前的碎发，眼中闪过片刻的流离与落寞。

“我不敢想象有一天他会离开我。

如果他去温暖别人，我是不是会像面临世界末日，只剩绝望。枯井一样，没有生气，一片死寂。”

“为什么不承认你爱他？”

我只是伸出手，轻轻握着她瘦弱的手腕，仿佛一捏就会发出声响，就会碎裂，似精美而脆弱的瓷器，隐隐感到她手臂渐渐凉下去，渐渐颤动。

“我爱过很多人。

一个个的，他们用不同手势向我挥手告别。

久而久之，每一个靠近我的人都让我觉得危险。好景不长。

如果我说出我的心声，他们会挥霍着我的爱，在我心上摆兵布阵，占山为王，摇旗呐喊。多威风。习惯这样被我如上帝一般虔诚对待。

有一天，终于厌倦了，抽走他的旗子，留下深不可测的漏洞。夜夜鼓风，满室的回声，只有我一人听到。那种折磨。

于是，我开始保持缄默。这样他离开，也不会看透我心底在哭泣，泪漫成海。至少，这是我最后一点自尊。”

“何以爱到这样进退维谷，难以抉择的境地？

何以爱得这样苦痛折磨，永无宁日。

他们说，相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

“呵。那是因为他们从未曾真正爱过。

怎么会知道爱人的心最难讨好，最难深入，最难抵达。是人间绝境，是南北两极，是地壳深处，冰火两重天。是人世间最寂寞的去处。

互相取暖，却又彼此折磨，压榨，需索。

沉湎于接受，被爱，被关怀。吝于付出，承担。”

“你是否将人心想得过分悲观。”

“我只恨自己没能长成火眼金睛。不然透过五脏六腑，穿过血液骨骼，才能真正看清人的心到底怎样的莫测难懂。

怎样相隔咫尺却如隔着苍茫银河。”

“闭上眼睛，喝完杯底的柚子茶。我再替你点一杯。

爱里人会患得患失，自然常见。回家洗个热水澡，明日醒来，一切沧海桑田，别有洞天。

你从不曾怀疑你爱他而他爱你一如往昔。一切不过只是你制造的幻觉。”

“他是否也是幻觉？”

她睁着如小鹿般楚楚可怜却灵动美丽的双眼定定望向我，泪光莹莹。

“不。他在你这里。”

我用食指点点她心口的方向。她条件反射般向后退避，一次敏感的战栗。

买完单，送她上了回家的车。我知道她还会出现。我也知道她只是需要一个倾听者和随声附和的人。

她自己早已给了自己答案。我只不过替她说出心声。

都市人都是这样，为情爱缠身的男男女女都是这样。我乐得当这样一面镜子。

街上的风穿过我的身体。伸出手，抓紧，流逝得更迅疾。

手心，斑驳错落。三条线，主宰生死，主宰成败，主宰爱恨。哪一条会告诉你如何走向人生佳境。呵。不会。

人会变得聪明，只因为一次又一次伤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