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鸿/瘸八(小小说)
瘸
八
飞鸿
俺庄惯偷瘸八不知去向。
说瘸八偷,还得从我十七岁前在老家说起。
离开老家后,我也听老家人说谁谁家的东西少了,被人偷了。
谁也没看见瘸八偷,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确定是他干的。
我八九年离家,八十年代的农村,各家院墙不高,门锁不牢。
庄里三天两头,不是这家羊被人牵了;就是那家猪被赶走了。偷鸡,摸狗的事时有发生。
大家都认定这些与瘸八脱不了干系。有人见他在集市上卖鸡卖羊。他家压根没养鸡养羊,哪来的鸡羊去集市卖,肯定是瘸八偷人家的。
所以一个庄的人都认定瘸八是小偷。
瘸八是走路左腿拐,翘着屁股,上身晃悠的人。
那年瘸八娘带着他嫁给俺庄分爷,那时瘸八才四五岁。后来瘸八娘与分爷又生了一个闺女叫脆娥,瘸八与脆娥也就成了同母异父的兄妹,这些都是听邻里乡亲说的。
过去这事常见,弟死了哥娶了弟媳妇,哥死了弟娶了嫂子。还有兄妹换亲,直换,轮换,五花八门,像这些事搁在以前农村不稀罕。现在同父异母,同母异父的兄弟姐妹在城里也见怪不怪。
我记事时,瘸八有个儿子跟我大小差不多。听庄里人说,瘸八虽瘸,娶的媳妇很漂亮。后来瘸八经常打媳妇,瘸八媳妇撇下孩子跑了。
自此,瘸八独过,孩子跟着爷爷奶奶过。分爷不问瘸八的事,瘸八娘也不敢去问。
瘸八住着一屋一院,没事的瘸八扫个地儿,铲个村里猪羊拉的屎,东游游,西逛逛。
跑了媳妇,走了孩子的瘸八,大家都把他看作光棍。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谁也不去招惹他。大家认为他一个人过,天不怕地不怕,数吧老天爷,就数他老大。
庄里其他人家孩子老婆一大窝,跟他杠上不划算。大家都让着瘸八,怕着瘸八,讨好着瘸八,免得一不小心惹了他,招麻烦。
所谓的麻烦,就是瘸八在月黑风高的夜晚,脚步轻轻,脸蒙黑布,手抄家伙,去偷你家的东西。
冷清明,胖婶鸭嗓子嚎着。
“俺家的羊叫人偷啦,俺家的羊让人牵走啦!”
“这可咋办啊,我不能活了!”
“我类爹唉,我类娘唉!”
胖婶因被人偷走养了三年的肥羊,伤心欲绝的大哭起来。
庄里有人听到哭喊声,揉着惺忪的睡眼,披着一股子脑油气的棉袄朝胖婶家围拢过来。
三五个男人,女人,开始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眉里眼里递着神,传着色。不言的而喻的猜这事是瘸八干的。
胖婶摊摆着手,让大家看她家厨屋后墙被偷羊贼掏的一个大洞。胖婶哭着,数白着,嘴里不拾闲的咒偷羊贼。
“隔墙有耳,小声点,婶。”
孙悟凑近胖婶耳朵说。
“我还怕他再偷俺。”
胖婶没理孙悟,依然骂骂咧咧。
“夜里没听见响声,动静。”
胖婶邻居瘦猪说。
“八成偷的时候,捂住了羊嘴,羊脚上套上棉布了?!”
“对呀,没响声,没动静,门口也没羊蹄子印子。”杈把说。
天亮了,太阳也出来了,聚在胖婶家门口的人也多起来。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说着。
“前天,东庄的牛让人牵走了。”
“偷羊,捂住羊嘴,捆绑住腿背走,抱去。”
“那这牛,还有大肥猪,捂了嘴口,蹄子套上棉布,牵去了,赶走了?”
神了,玄了,牲畜恁听话,说走就走,太听小偷的使唤了吧。
“有的给牲口灌了迷晕药。”
石磙嫂子压着嗓子向四围的人一边说,一边使着眼色。
我家倒也不例外。一次是我还小,记事朦胧的时候。我家的羊在羊圈里让人在夜里偷走了,娘天明一早喊着爹,让爹顺着羊蹄印子去找。
爹去了,羊没找回来。
娘在正午时分叫来旁院的婶子大娘,聚在我家堂屋正门。焚香烧纸,娘和婶子大娘把我家的簸箕各自用手支着举过头顶,开始围着支起的簸箕转圈圈。
“停”一人喊道。
大家都停下来,看簸箕角朝哪个方向,然后推测,偷贼牵着我家羊按那簸箕角方向走。
当时我记得,她们得出牵着羊的小偷沿着我庄南河走的,我娘没吃午饭随了我爹立即去找羊。
现在想起来,娘这样做只不过图个心安,自我安慰罢了,偷走了的羊是根本找不回来的。
自此,我们庄的人都认为张三李四家少的东西都是瘸八干的,或者瘸八是内奸,里应外合外乡人把庄里东西偷走。
庄里很少有人搭理瘸八。
小偷也欺软怕硬,棒吹家有在县城当官的爹,他家从来没被偷过。我想小偷偷东西看人家,一是你家没男丁,他偷;另外你家穷弱,没权没势咋不着他,他偷。
有一年剜罢麦茬,西瓜秧苗一天一个样,浓绿的瓜叶,连成一片,不几天把裸露的黄土全部苫严。
爹整天泡在瓜地里,握土团压瓜秧。我们那是沙地,夏秋季盛产花生和西瓜。瓜秧长到分叉要用土团压瓜藤,瓜藤一般留三股,叫三股叉,多余的瓜藤要掐掉。
一二十天后,中间一股压过土团的瓜藤上开始开花结瓜。等西瓜花干缩了,椭圆长形的毛茸茸的西瓜就疯长起来。
一个月后,满地的大西瓜滚躺在瓜叶丛中,这时我爹把瓜庵子搭起来,白天黑夜得守着西瓜地看着西瓜。
西瓜该上市了,爹娘头天下午把瓜摘好,放在地头。再把地头的西瓜一个一个小心的装进架子车里。等第二天早上天麻麻亮,爹和娘就拉着一车西瓜上县城去卖,或串乡拿西瓜换麦。
爹就把看瓜的差事交给我,我白天守在瓜庵子里,天很热,太阳很毒,没有一丝风,闷热。庄里人很少在外走动,只有瘸八在地里游逛。地里各家瓜庵子里人看见他来,都慌着从庵子里钻出来,知了扯着嗓子嘶嚎,看瓜的都光着脊梁,站在庵子口瞄着瘸八的身影移动。
瘸八拐着个腿,撅着个腚,晃着膀子,摇着胳膊朝俺家瓜地走来。他看我是小孩,家里穷好欺负,明目张胆在我眼皮底下,把俺家大西瓜摘走了三。我无奈、恼怒又恐招惹着他引起麻烦。
娘回来,我跟娘说瘸八把瓜摘走三。娘气愤地说这是明偷。
旁边挨着俺瓜地的棍棒嫂子说:“您不知他阴天下雨偷的才兴哩,一手搂一个,怀里抱一个,背上背的,七八个瓜跟玩类,偷着往家跑”
“就他偷瓜能类很,再行类很。”棍棒哥吸着烟说。
看样子,瘸八不光偷我家,其他家也偷。
以前,我对他的怀疑,全部变成事实。从此,我认定瘸八是个坏蛋,小偷。本该喊他叔的,我见了他脸一扭,不理他。
这几年常回老家,听爹说瘸八住的一屋一院让他后爹改建成了庙院,因为他后爹吃斋信佛。瘸八就没地住,又没人养他,没人送他住敬老院。
有一次,我回老家,爹告诉我瘸八住在庄北头一个荒了的茅草房里,我也没接爹的话。唉,想想有些人和事,时间长了,久了,也就淡了,平了。
今年春节,我回老家问起瘸八来,爹说他跑了,不见了。
瘸八是不是找他亲爹去了,找他媳妇去了。或许是上外面偷去了,要饭去了;或许已死在外面,不得而知。
也不见庄里人再说起瘸八。
作者简介
林伟,男,笔名飞鸿,河南鹿邑县老君台中学教师,《红杏报》责任编辑。作品散见媒体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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