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旅居帕米尔高原八年的汉族姑娘（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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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的作者莱丽古丽，是我在新疆旅游时候认识的朋友，她是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原汉族人，又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塔吉克人，这是她的故事。这是第二十篇，底部有前几篇链接，你也可以点击上方专辑阅读。以下为正文：
我是银白而精确的，我没有成见。
不论我看见什么，我都立即原封吞下，
不为爱憎好恶所迷惑。
我并非残忍，只是诚实，
一位小神的眼睛，有四个边角。
绝大部分时间我都在思忖对面的墙壁。
粉色的，有斑点。我看着它这么长时间了，
我想它是我心灵的一部分。只是他闪动摇曳。
面孔与黑暗一次又一次地把我们隔开。
如今我是个湖。一位妇人在我上面俯身，
在我伸展的水域搜索她的真面目。
然后她向那些说谎者求教，蜡烛或月亮。
我看见了她的背，忠实地把它映出来。
她报以眼泪和双手的一阵摇晃。
对她来说我挺重要。她来了又去。
每个早晨，是她的脸替换了黑暗。
在我里面，她淹死了一位少女，
在我里面，一位老妇
日复一日地向她浮起，像条可怕的鱼。
——《镜子》西尔维娜·普拉斯
随身携带的迷你化妆镜像是蒙上了浓浓的雾气，我用布仔细擦拭，反而摩擦出一道道斜印，镜面却还是模糊的，我看不清楚自己，只是一团模糊的色彩……
“伽玛丁，”我的声音清晰的喊出了他的名字，他出现在我面前，微笑着，说:“怎么了?”
“为什么这个镜子照不出我自己?”我指着镜子，瞪大眼睛问，“家里还有别的镜子吗？我最近胖了，瘦了，黑了还是白了？”
伽玛丁拿起这面化妆镜，一边照一边说:“镜子没问题啊？”
“不，有问题，我就是照不见自己，”我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眼睛。
“宝贝，你没有变，让我告诉你，你是最美丽的莱丽古丽，你不胖也不瘦，皮肤很白，金黄的卷发，绿眼睛，绿宝石一样的。”伽玛丁盯着我的脸，像在欣赏一个工艺品。
“伽玛丁，你真会开玩笑，我染头发，戴美瞳了吗？我明明是黑头发，琥珀色的眼睛。”我被他的笑话逗笑了。
伽玛丁脸一沉，说:“你才开玩笑呢，人家没心思开玩笑。你一直就是金发碧眼的啊！我第一次见到你时候，魂就被你勾跑了。”
“好啦！开玩笑到此为止。我更没心思开玩笑。”我冷笑一声说。
伽玛丁诧异地望着我，如坠迷雾。
我突然意识到他没有在开玩笑，就问他:“镜子拿来，还有别的镜子吗？”
“娜西卜婶婶那里有，”伽玛丁说。
“教我怎么跟她用塔吉克语解释这件事呗?”
“哎呀，不着急吧！我忙完来找你!”说着伽玛丁转身跑来出去。
这是什么情况？是我疯了，还是伽玛丁疯了?可是怎么用塔吉克语跟娜西卜解释呢？
“莱丽古丽!”突然一道金色的影子从天窗“嗖”地飘到我面前。
“谁在跟我说话?”我对着那个影子说。
“我是派蒙，你现在看不到我的真身，因为你的灵眼还没有完全开启。”她的声音温柔而且甜美，我似乎很久很久以前听到过这个声音。
“你是来帮助我的，对吧？”
“是你把我招唤来的，我们精灵一般不跟人来往。”
“我召唤你了吗？从来没有啊？”
“还是告诉你吧，你是预言里的人，这里有个预言，会从东方来一位戴塔吉克花帽的外族女子，她能解除恶魔的诅咒!通向圣殿有七道门，你突破了六道，就解除了六道封印，你也可以听到我的声音了，到突破第七道封印的时候，你就可以看到我的真身了。”
我笑了，说:“我不懂啊！”难道她说的六道门是我从喀什到伽玛丁家住过的六个地方? 第七道门在哪里呢？
“一下子跟你说太多，你是不会懂的，”派蒙说，“我本来可以一下子把知识都传给你，就像U盘下载文件一样，但是怕你性子急，反而坏事。”说着，派蒙拿出一个精致的埃及风格镶嵌着金银宝石的水晶瓶子，里面盛着淡黄色闪着光的神秘液体，她打开盖子，倒了一点液体在我的手上，说:“涂在嘴唇和耳朵上。”
我自始至终只看到一个女人的轮廓，闪着金光，却始终看不清她的样子。
照她说的，我把那滴神秘液体涂了嘴唇和耳朵，刚刚涂完，突然感觉耳朵发生异动，似乎有人拽着我的耳朵在上蹿下跳做体操。突然，耳朵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掉了下来，我用手摸，却没有什么变化，此时，我的嘴唇像触了电似乎不受控制起来，伴随着口中发出的音节……
“好了，以后，塔吉克语对你来说就不是问题了，你想说的时候只要集中精力，就会说，能听懂，记着，不要怀疑，永远不要怀疑，怀疑的时候，就没有了……”
我心里暗下决心:“嗯呐，永远不要怀疑。”镜子，找到镜子才重要，我要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伴随着内心的焦急，我突然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天已经亮了，原来刚刚做了一个荒诞的梦。忙从包里取出镜子照，我还是我!
但是我的塔吉克真的流利了很多，他们说的话 我似乎都听懂了!
早饭后，娜西卜向山的方向走去，我悄悄地跟在她身后，想要验证昨晚的梦，尽管这个想法有些荒诞，但似乎有个声音跟我说“不要怀疑”。
尽管是夏天，山上的植被却很少，只是一些灌木和草。山石是深棕色，红褐色，灰黑色的。走着走着，她拐到一座悬崖峭壁，沿着峭壁旁边的小路走了起来，我为她捏了一把冷汗，还是叫她吧！我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喊:“婶婶!”
她的身子钉住了，接着歪头向我的方向望来。她清澈的目光投射在我脸上，接着听她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过来吧！”
她等我走过来以后，跟我以相近的速度继续走下去。过了这截路，山体似乎裂开成了两部分，中间凹下去一条狭窄的下山路。我们一前一后沿着这条路走，不一会儿，到了一个山洞，猫着腰进去里面，一下子豁然开朗。这个山洞顶上有一个圆形的开口，太阳光从洞顶照进来，上午斜斜的光柱投射在地上是几眼温泉，我数了数，大小一共十眼温泉，光斑上下游动，碧绿的泉水平静无波，如同镜面。山洞的岩石是典型的火山石，红色的，被曾经火山喷发的岩浆烧得奇形怪状。
红色的岩石，碧绿的温泉水，氤氲的热气，这色彩的搭配真是惊艳。
娜西卜婶婶有点得意得笑着说:“这个地方只有我和吾拉木丁知道，你不能告诉别人。”
“我答应可以，可是为什么呢？”我很是不解。
“哎，傻丫头……”她不再解释，而是目光慈爱地望着我。这让我想起了我已经往生的奶奶的目光，也是这么慈爱。
“以后，你就是我女儿了。”她拉起我的手说，她的手宽厚而且有力……
“嗯，”我点了点头。
她脱去外衣，穿着一个白色的棉绸衬裙，跳进温泉。
她不戴帽子，也不戴头巾，只穿白色衬裙的样子像极了欧美女人，如果用巴黎时尚风给这位婶婶造型打扮一番，一定特别惊艳。美人在骨不在皮，这是真的，虽然她的皮肤布满了皱纹，但看起来依然美得放光。
在帕米尔高原泡温泉的体验真是美好，如果还有茶水，点心，水果那该多好啊！
“吾拉木丁的爸爸米尔扎第一次来村子时候，跟你一样，病了，萝拉给他做饭，照顾他，他说，第一眼看到红纱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双蓝眼睛的萝拉，就被她迷住了，可惜他们最后都……”她像是对我说，又像是喃喃自语，像一个爱唠叨的奶奶在翻老皇历，“没办法，这是诅咒，是命运, 可是吾拉木丁，我亲爱的吾拉木丁不可以，他不能结婚，不能爱上一个女子……”
听到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我按耐不住急切的情绪，问:“为什么吾拉木丁不能结婚?”
“他要成为圣医，他必须接受，成为圣医就不能结婚，圣医族跟神立过约，成为圣医，就不能谈恋爱，不能结婚。”
“这是什么奇葩规定？都快2012年了，还要活在中世纪吗？”我心里很恨地说，口中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做了那个梦以后，我的塔吉克语似乎突飞猛进了，好神奇啊！
娜西卜婶婶脸色白里泛红，脸上渗着细细的汗珠，她的眼神慈祥，平静，绿宝石似的双眼还反射着一种神秘的淡紫色光。总感觉这双眼睛似曾相识，仿佛很久很久以前，跟这双眼睛有过许多眼神交流。
我这才意识到，娜西卜是被选中的圣医，她的下一任继承人选中了吾拉木丁。娜西卜婶婶就是这个原因才不结婚的。
“你猜对了吗？聪明的莱丽古丽? 这个圣泉本来就是我们圣医族的，只有被选中的人才能来温泉沐浴。”娜西卜眼睛含笑说。
我还是反应慢了，我的想象力太迟钝了，因为我不相信自己真的遇到这样的人这样的事，总以为这是小说里的情节。
“可我不是圣医族的吧？娜西卜婶婶。”我一头雾水的问。
“你是被选中的，”娜西卜微笑着说。她的微笑有一种温柔的吸附力，我好想亲吻她微笑的脸颊。
泡过温泉，似乎脱去了一层重重的壳，脚底好轻松，仿佛我一张开双臂，都能像鸟儿一样飞上蓝天了。
娜西卜婶婶从石缝里捡了一捧白色果冻一样的小圆球，她让我伸出手，倒进我手里，说:“尝尝吧！”
我正疑惑间，她已经捏起一粒喂到我嘴里。
尝起来有点像薄荷，不，更像薄荷糖，又凉又甜，口感真的像果冻，是胶状的。
“好吃吗?”她笑着说，“这是石精，不要告诉别人，这是我们的秘密。”她像孩子似的，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说。
原来，这个温泉不是一般的温泉，而是灵气聚集的地方，夏至前后，这里的石头就会长出石精，石精补气血，通窍，令人耳聪目明。
她不让我告诉别人，我只好把这些小珠珠装在小手袋里，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