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放豪肠,七分酿成了月光。余下的三分啸成剑气,绣口一吐就半个盛唐……李白,这位一生都在追求诗和远方的浪子,笔下尽显盛唐治下的瑰丽景象:荒村古道、落日秋风、亭台舞榭……,唯独对于爱情里的风花雪月,这位号称“斗酒诗百篇”的谪仙人却始终惜墨如金。因为那些不愿被提及的往事里,都藏着刻骨铭心的悲伤。公元726年,对于立国一百多年的李唐王朝不过是个寻常的年份,但是对于26岁的李白,却是人生的开局之年。这一年,自称“酒隐安陆,蹉跎十年”的李白,在湖北安陆结识了年长他12岁的孟浩然。出生襄阳的孟浩然既是隐士也是诗人,对潇洒不羁的李白很是欣赏,一见如故的两人很快成了挚友。这段友谊还为一千多年后的小学生贡献了《黄鹤楼送孟浩然之广陵》,四年后孟浩然乘船东下扬州,李白前往江边送别,一句“唯见长江天际流”不仅传唱千古,更是让孟浩然在唐朝诗人的朋友圈里赚足了面子。鲜为人知的是,李白能如此礼遇孟浩然,不止于友情,还因为孟浩然是李白的媒人。在两人结识的第二年,孟浩然就为黄金剩男李白推荐了一桩姻缘。
女方是安陆望族之女许氏,祖父许圉师做过唐高宗年间的左丞相,许圉师的父亲许绍和唐高祖李渊是同窗,李唐王朝创建后被封为安陆郡公。尽管许圉师后来因为小儿子打猎误杀人遭到贬谪,但百余年间许家依然是当地最显赫的家族。
一方是青年才俊,一方是名门闺秀,这桩在外人看来天作之合的婚姻,在当事人看来,不过是一桩大致公平的交易而已。会剑术还写得一手好诗,相貌堂堂的李白,一心想跻身上流社会,实现政治抱负,却苦于缺乏政治背景;而拥有雄厚人脉资源的许氏,却是个相貌不佳的大龄剩女。或许,李白急于想通过婚姻关系换取一张贵族通行证,这才不情愿地入赘许家,成了不被世俗认可的上门女婿。中原的传统理念里,只有穷人家的孩子不得已才入赘女方,靠“吃软饭”过活。尽管出生于西域的李白当时还并不在意,但时间一长,他也渐渐在诗中发泄内心的苦恼。譬如在《少年行》中,他就毫不掩饰地说:“遮莫姻亲连帝城,不如当身自簪缨。”感慨做上门女婿还不如当个大头兵。不过郁闷归郁闷,李白还是和许氏生活了大约十年,共同养育了一儿一女,儿子叫李伯禽,女儿叫李平阳。十年后许氏病故,不再是许家的女婿李白,也不好意思继续蹭吃蹭喝,只得带着一双儿女迁居到了山东济南。众所周知,李白是著名的浪漫主义诗人。只是对于文学创作,浪漫尚且能带来美感,但对于现实,就成了缺乏底蕴的浮夸。明明是在岳父家待不下去了,拖家带口的前往山东投靠亲友,李白还拉不下脸,说自己是“顾余不及仕,学剑来山东。举鞭访前途,获笑汶上翁。”,当时的他早已过了年少轻狂的年纪,犯得着带着儿女千里迢迢到山东学剑?毕竟大部分亲戚都在山东定居,也没人和他计较。时任兖州长官佐副的李冽,是李白的堂弟,不忍心看他又当爹又当妈,便好心帮他续娶了一位刘姓妇人。刘氏是个很现实的女人,对李白的诗不感兴趣,倒是很反感他整日烂醉高谈阔论。面对一个不懂挣钱养家的丈夫,刘氏内心非常愤怒,两人经常吵架,这段婚姻很快就被解散。如果婚姻是一场难以调和的将就,各自安好才是最完美的解脱。不止是刘氏,李白在这桩失败的婚姻里也很痛苦。他的山水之乐,他的宏伟蓝图,经常遭到刘氏奚落,在刘氏眼中这些虚无缥缈的玩意儿还不如一捆柴火来得实际。为此,李白还在诗中将这个肤浅庸俗的女人比作汉朝朱买臣的妻子,那寓意不言而明:“今天你对我爱理不理,总有一天让你高攀不起!”。满心欢喜的李白,以为这次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就写了首《南陵别儿童入京》,狠狠地发泄了胸中的闷气:白酒新熟山中归,黄鸡啄黍秋正肥。呼童烹鸡酌白酒,儿女嬉笑牵人衣。高歌取醉欲自慰,起舞落日争光辉。游说万乘苦不早,著鞭跨马涉远道。会稽愚妇轻买臣,余亦辞家西入秦。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诗中提到了儿女杀鸡煮酒都是温馨的画面,临到写老婆时画风一转将老婆比作愚妇,还得意地声称:“我今天就甩了你奉诏入京,像我这样的人,岂能和你这山野村妇一般见识?”。虽然是抑郁许久的心情释放,不过作为名满天下的李白,对与自己同床共枕的妻子这样嚣张跋扈,实在少了几分仙风道骨。婚姻里最痛心的事情莫过于,曾经的爱人,变成恶语相向的陌生人。公元744年,在京城风光了两年的李白,因为狂傲不羁得罪了当朝权贵,被唐玄宗赐金放还。路过在河南商丘时,他在当地租了处民房寓居,期间还和高适、杜甫互为酬和,三人纵谈天下,倒也怡然自得。这段时光是李白事业的低谷期,但他的生活未必就不快乐。因为除了志同道合的友情,他还收获了久违的爱情。邻家有个女子,生得颇有几分姿色,令李白这个44岁的中年大叔一见倾心。为此,他还专门写了首《咏邻女东窗下海石榴》,将暗恋、苦恋、追求对方的心思,展现得淋漓尽致:有西域胡人血统的李白,身形修长目似朗星,年轻时深邃的五官很有异域小鲜肉的风采,如今虽说青春不在,但游历多年,自带狂野气息的他,在女孩子眼中是妥妥的雅痞大叔形象。几乎没有女孩能阻挡这样的大叔,没多久两人就同居了,并生下一个儿子,李白将这个孩子取名为李天然,小名颇黎。出生于西域碎叶城的李白,从西域商人那里得知在吐火罗国有座颇黎山,山中盛产水晶,他以“颇黎”为名,希望这个儿子能像水晶那样卓尔不凡,才华光彩夺目。只可惜被李白寄予厚望的李颇黎,成年后无所建树,被湮没于史籍里。这桩婚姻充其量只能算作情感的苟合,这位无名女只是普通的农家女子,而李白却是士大夫阶层,按大唐律例李白不能将其娶作妻子而只能将其纳为妾室。无名女对李白应该是倾注了所有的情感,否则不大可能冒着不为世俗所容的风险,为这个老男人生孩子。只可惜在李白这个浪子眼中,她不过是生命里的过客而已。最显而易见的,他虽然不止一次声称不向权贵折腰,却不敢抵抗世俗给自己儿子的母亲一个名分。
即便是自己的孩子,李白也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譬如他在浪迹金陵时,也会想起寄居在亲戚家的儿女,但也仅仅是赋诗一首,随后潇洒地挥一挥衣袖,继续走向远方。
女儿李平阳和儿子李伯禽,作为唐代著名的留守儿童,曾经出现在李白的诗作《寄东鲁二稚子在金陵作》中:
李平阳的命运很凄苦,母亲早亡又遇到李白这么不着调的父亲,童年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出嫁不久后就病死了。陪伴李白终老的,是儿子李伯禽,但这个顶着诗仙儿子光环的老实人,一生过得极其庸碌。唯一的儿子少年时效仿祖父云游天下,不知所踪,两个女儿成年后嫁为农妇,以为人缝衣贴补家用。公元753年,年过半百的李白在河南商丘,迎娶了生命里最后一任妻子。这名女子是前宰相宗楚客的孙女,出身显赫知书达理,和李白这大唐第一文艺老炮儿李白情投意合。两人经常书信互答,一把年纪的李白还不忘秀恩爱。时至今日,我们还能看到李白写给妻子的书信诗《秋浦寄内》、《秋浦感主人寄内》等,言辞间不停地向读者撒了一波波狗粮,就像《秋浦寄内》写的这样:我今寻阳去,辞家千里馀。 结荷倦水宿,却寄大雷书。 虽不同辛苦,怆离各自居。 我自入秋浦,三年北信疏。 红颜愁落尽,白发不能除。 有客自梁苑,手携五色鱼。 开鱼得锦字,归问我何如。 江山虽道阻,意合不为殊。公元755年,安史之乱爆发,李白与宗氏一起逃难。不安分的李白,让逃亡变得更加颠沛流离,妻子宗氏也没少跟着受罪。两人从安徽当涂出发不久,就听说洛阳失守随即又返回当涂,后来又辗转到了宣城,再到浙江湖州进入绍兴,再到江苏溧阳,还没等安稳下来再返回绍兴,听说郭子仪李光弼在河北取得大捷又回到南京,当年秋天听说唐玄宗奔入四川,他又带着宗氏沿长江西上,跑到庐山隐居。在没有高铁游轮的年代,光是这一路的折返就令人抓狂,真不知道李白这一路折腾出于何种目的?倒是宗氏很令人敬佩,一个弱女子颠簸千里,还要照顾这个任性的糟老头子,如果不是真爱,实在找不出理由。公元757年,57岁的李白投身于永王李璘帐下,潦倒半生的他还特意作诗《永王东巡歌》,秀了一把建功立业的报国情怀。不料几个月后永王叛乱兵败,受牵连的李白被关进浔阳大狱。如果不是宗氏利用家族关系积极营救,按当时的政治局势,李白可能就要背着叛逆罪死于狱中了。被赦免后的李白与宗氏相见,竟有恍如隔世之感。公元761年,年老体衰的李白亲自送宗氏前往庐山拜访尼姑,随后宗氏就没有出现在李白的身边。或许,哀莫大于心死,对于这个不安分的丈夫,宗氏已经尽到了妻子的义务和情分,心力交瘁的她,需要在青灯古佛中寻觅到内心的宁静。第二年,生活窘迫的李白,不得已投靠了在当涂任县令的族叔李阳冰,几个月后自知不久于人世的他,在病榻上将毕生的诗稿交给了李阳冰,这才有了传唱千古的《李太白集》。从世俗的角度看,嫁给李白这样的人,实在是女人最大的不幸。他以追求理想为借口,常年游山玩水,既不挣钱养家也不教育子女,而且生性风流,经常饮酒作乐滥情江湖,除了留下那些缥缈瑰丽的诗篇,算得上一事无成的渣男。有些人可以相伴一生,有些人却只能埋在心底。就像李白这样的白月光,可以被仰慕却不可以托付终身。选这样的人当丈夫,对于任何一个女人而言,都将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悲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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