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文145号作品】顾光景：农忙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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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忙记忆
文/顾光景
夏季是农忙季节。记得小时候，每当天擦黑了，父母才扛着犁耙、锄头等农具往家赶。穿着开裆裤的我们玩得一身泥巴，眼巴巴地在路口等父母回家吃晚饭。
夏天的早晨，阳光温和，露水晶莹剔透。还没有起床的我总是听见母亲从井边挑水进家倒进大石水缸的声音。这个水缸是请石匠花几天时间打造的，装满水需要十来挑，母亲每天早上至少要挑五六挑水才能灌满。我们家水缸常年都是满满的，那井水甘甜沁心，饱含着父母的辛勤劳动，养育着我们健康成长。挑水完，母亲还要烧火煮潲喂猪，父亲则招呼起耕牛来。耕牛吃完米糠和青草拌匀的“早饭”，就要被牵去耕田地，随着“嗨起，嗨起”的赶牛声渐行渐远，我就知道大人们下田地干活了。“今天犁哪块田哦！”远远看着父亲牵牛的麻二伯声音洪亮干脆，“纳柏犁完了，杉树坡脚还有一块！”父亲抽着几大口旱烟应和着，“哇倒，哇倒……老子！”耕牛受惊吓跑起来，父亲拉不住赶紧大声吆喝着。母亲背着背篓扛着锄头，跟着父亲一前一后地走向水田。
太阳还没有越过房背后的椿树，奶奶就开始淘米做饭。她用木制升子从瓦缸舀来一升米，淘洗两道便倒进大灶台的铁锅，拖来大扛包谷杆烧起柴火来准备“控饭”。直到水烧开，用锅铲不停搅动，待米半生半熟的时候，奶奶将米舀到筲箕里，筲箕下面放着装米汤的铝盆。待米沥干后，就开始蒸饭。奶奶用竹制刷把刷干大铁锅，倒上新鲜水，把木制甑子洗干净放在上面，然后慢慢烧火。待甑子冒热气，奶奶就开始把筲箕里半生半熟米倒进甑子，她刷得很干净，每一粒米掉落都会捡拾起来，有时候还随手把一些丢进嘴里嚼起来。每次“控饭”后，她都会用手捏一大坨饭团丢进柴火，反复地烧烤饭团，直到饭团烤熟起锅巴，黄爽爽、香喷喷的，那是我记忆中的童年美味。奶奶加大柴火蒸饭后，走到床边喊“幺，起来了，太阳晒屁股了。”睁开睡熏熏的眼睛，奶奶慈祥地看着我，给我穿衣服。洗脸后，她手里拿着烫手的饭团“噗噗噗”边吹冷边掰开给我吃。吃着吃着，她用大碗舀来米汤喂我喝，她也解渴似地喝下。吃饱喝足，我就跑去院坝玩耍，“不要去田坎边哈”奶奶叮嘱着安全，传递着温暖。
不知不觉，太阳越过瓦屋房顶，哥哥们放学回来了。奶奶也做好了饭菜，那时候我们家人口多，经济也拮据，一般不炒菜，都是煮一大锅胡豆米、卷心白、牛皮菜或者四季豆之类的。眼看着太阳更晒大地了，父母还没有回家吃午饭，奶奶就先要让读书的哥哥们吃。父亲把牛拴好放上草给牛吃，吃饱的牛儿卧在那里，眼睛张望着，大口喘着气，回嚼着一会就闭目养神了。等父母回来时已是中午时分，顶着热辣的太阳，他们说已经把大块田犁完并敷好田坎就等明天栽秧。天气太热，父亲脱掉“的确良”衣服，臂膀已是伤痕累累，红的地方甚至脱皮了。他喝了大碗米汤才大口吃饭，有时候还摘来新鲜的花椒丢进嘴里解乏舒困。那时候，农活非常重，大人们劳累后都要吃好几碗饭，如果接下来没有重农活了，就要喝几碗土酒。父亲喝了一碗土酒，感觉精神更来劲了，吃完中午饭就拉着牛又下田——他要去帮马叔耙田。
明天要我们家栽秧，母亲就自己先去秧田扯秧子。秧田都是在水沟边，寨子好多家的秧田都是连着的。大人们从撒种子到移植栽种，都是按照农时精心呵护着，直到秧苗长高可移栽才放心。走进田坝，一眼看去，阳光下的秧苗绿莹莹、直苗苗，随风摇曳着，像极了大人守望成长的孩子。去扯秧苗，需要上好的糯米草来捆，用水浸泡过才不会折断。母亲就把浸泡好的糯米草放进背篓走向田野，她小心翼翼地扯起秧苗，用糯米草捆成一个个秧苗团，齐刷刷地堆放在水田一角。矮小的母亲挽起高高的裤脚，站在秧田里却显得那么高大美丽。我追逐着要和母亲去天边玩，奶奶怕我跌落水田，就拉着我不放，我哭得直咬她的手。母亲走远了，我才伤心地抽泣着，然后慢慢擦干眼泪在院坝跑上跑下地玩起来，寨上的江海和我同龄，他的母亲要来帮我家扯秧苗，于是我们两个就一起玩耍。
有人帮忙扯秧子，奶奶多做了饭，做了一锅豆腐，那时候有客人和帮忙的，才奢望吃得起豆腐、豆芽和肉之类的好菜。直到夜幕降临，大人们还没有放活路，锅里香喷喷的豆腐，看得我和江海直流口水。“还等一下，他们就到了”奶奶怕菜不够，又心疼我们饿，她先用豆腐汤泡饭给我们吃。那时候总是停电，天色越来越暗，我们抬着碗眼巴巴地看着秧田的方向。待大人们回到家时，天公不作美——远处电闪雷鸣大雨将至，大家赶紧点上煤油灯舀饭吃起来。父亲也回来了，“扯完秧了？”“今天大叔娘（江海的母亲）帮忙，扯完了”“我也帮马叔耙完了，他喊去吃饭我不去”“是啊，帮他点，他家劳力不足，也没有人做饭哩”大人们边吃边聊天。我和江海却依偎在各自母亲的怀中睡着了……
“干打雷不下雨，幸好我们田都不干”看着远处天更黑，想必是这雨下到别处去了。这边的天却越来越亮，父亲点起旱烟斗坐在院坝纳凉。不一会儿，电来了。马叔、狗幺姑爷、麻二伯、洋狗哥、宝全叔、三姑奶、二伯娘前前后后来我家院坝纳凉摆龙门阵。虽然大人们操劳了一天，但是总是睡得很晚，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拉着家常——张家长李家短、栽糯米撒辣椒、纳鞋底补衣裳……星光越来越明，天空越来越高，睡醒的我和江海在大人中间跑来跑去，我们一会仰卧在母亲洗衣服的大青石板上数星星，一会追打着跑去看哥哥写作业。此起彼伏的青蛙鸣叫，好似一曲曲催眠曲，却催不睡农忙时节的人们。大家都知道我家明天栽秧，栽完秧或不忙的寨邻都主动说明天要来帮忙。临近十一二点，院坝的欢声笑语渐渐散去，大人们三三两两回家休息，第二天又要重复着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人生活……
农忙时节，忙碌着充实着，劳累着幸福着。难忘的记忆，我一生都会不忘记。
作者简介：顾光景，男，80后，当过公司职员、记者，在《贵州日报》《贵州政协报》《贵州作家》《未央文学》《黔南日报》等发表过文学作品，喜欢散文、诗歌、小小说，用精炼的语言表达丰富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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