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贫攻坚】眼神 ‖ 杨俊

眼 神
杨 俊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透过眼睛,我们看到智慧的光芒,看到深情惬意,也看到踌躇满志和黯然神伤。生命尽头,双眼合闭,一切归零,进入下一个轮回。在近五年的扶贫工作中,我看到过一双眼,从空洞暗淡到焕发生机,变得重新焕发光泽,或许,这就是扶贫工作的意义吧。

失“神”的眼睛。与白大哥的初次见面,是在村委办公室,在村上李书记的介绍下,我见到了这个身高不高,肤色黝黑,身体强壮的农村汉子。与这个壮汉不太协调的是他无处安放,似乎总在躲闪的眼睛。与人接触当中,他的眼睛习惯性地盯着地面,仿佛是在避免和人眼神接触,与他的交谈中,说着说着,他的眼睛就变成了呆呆的盯着地面,似乎进入了另外一个世界。与他人的交流,他的反应大多是一个“嗯”“哦”,简短,顺从,基本不发表意见,也不会反对什么,问得急了,就是“听你们的嘛”“要得”。看着眼前这个汉子,正值壮年,理应处于人生的巅峰,是什么夺走了这个壮汉眼里的“神”呢?

是孤独寂寞夺走了他眼里的“神”么?白大哥的妻子年幼患病,导致面部畸形,说话口齿不清,还有一些智力障碍。白大哥家所在的地方是一条山沟,沟中本来有多户人家,但是近年来,原先的住户都已经搬到条件更好的地方去了,整条沟现在就住着他一户人家。本就人烟稀少的山沟越发的变得荒凉,整条沟慢慢地就变成了他一个人的世界。村中的人总是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更有甚者,挖苦讽刺。白大哥脾性温和,不愿意与人争执,开始的时候,村民说,他听,偶尔解释几句,后来,村民说得多了,又得不到响应,自觉无趣,连说也懒得说了。白大哥正好落得清静,少了许多解释与争执。沟中的住户少了,致使野草疯长,齐膝的野草长满了山沟,把本就不明显的小路都遮住了,除了被野草封住的山路,封住的还有白大哥与外界交流的心。

是渺无希望夺走了他眼里的“神”么?白大哥吃苦耐劳,每天早出晚归,在他的沟里,田地都是各式的庄稼,稻子、小麦、红薯,在家中养了十几只鸡鸭、两头肥猪、一头牛。然而这只能保证一家人基本的生存,远不能让妻子的病痊愈,甚至不够妻子的医药费。每日的辛勤劳作,一家人却连光鲜的衣服都没有几件,家中的一处房梁已经倒塌,无力维修,家中的灯泡大多已坏,夜晚一片漆黑。两个年少的儿子学业不佳,早早的辍学,未能给孩子良好的教育,也无力给孩子找一份像样的工作,这个壮汉内心无比的自责。孩子们对这个家也颇有微词,或是出于自卑或是还带着一些怨气,孩子们走出去后很少与家中联系。他的世界如同天黑后漆黑一片的夜,黯淡无光,与夜不同的是,夜晚会过去,太阳必定会升起,而他的黑暗可能一直都不会改变。

是苦难挫折夺走了他眼里的“神”么?每天繁重的体力劳动,未能压垮这个壮实的庄稼汉,他并不觉得苦累,相反,每天的劳作就像种下一颗颗希望的种子,给予他源源不断的力量。然而,苦难挫折总是不期而至。比如,家中养殖的肥猪误食毒草中毒身亡,那是来年一家人的肉食来源,也是今年的年货、孩子下学期的学费,希望与无数的汗水一同化为虚有。又如妻子因为食用生水,造成严重的肠胃炎,在床上扭作一团,疼痛难耐,而去看医生有十多里山路,且四周一片荒芜,难得找到一个帮手。苦难挫折让这个壮汉年少白头,对未来充满忧虑,不知道下一个灾难何时到来。

这个憨厚的庄稼汉,给我们每个人都安上了“书记”的职务,即使我一再地纠正,我不是书记,白大哥仍是不改口。每次到他的家里,首先听到的都是他家“大黄”的叫声,这大黄威武雄壮,震天的汪汪声,整条沟都在回荡,接着就是“杨书记,你又来了,进来坐!”坐下后,就变成了提问时间,我问他答,说得急了,他偶尔插嘴解释几句,说一些自己的看法。

冬去春来,大黄早已经失去了曾经的威风,虽然也是老远就叫,但是叫声已经变成了欣喜和欢迎的呜呜声,摇着尾巴一个劲的往我身上蹭。白大哥也已经习惯了我们这群扶贫干部的存在,遇到疑难问题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与我们联系,称呼也已经从曾经的“杨书记“变成了“小杨”。这不,白大哥主动打电话联系,邀请我去家中坐坐。

刚到村里,白大哥就迫不及待的拉着我去看他的新房子,说是有几个地方想听听我的意见。刚刚修通的水泥马路旁,几个村民正在劳作,白大哥兴致不错,与他们问了好,穿过几幢房屋,就来到了白大哥的新居,一个新农村聚居点修建的小平房。原来,白大哥的儿子最近休假,要回来看看,所以他想把新家尽快的装好。家门口,光荣之家的牌子格外地醒目,白大哥说他每天都会去擦,还刻意放在这个显眼的位置。想当年,他为了方便施肥,把牛粪堆在家门口,恶臭难闻,非常不卫生,扶贫工作队做了许久的工作,才说服他搬走。白大哥说做梦都没想到自己家会出一个军人,现在儿子是他们全家的骄傲,多亏了扶贫工组队的引导帮助。房门口,是两盏太阳能灯,白大哥说这两盏灯一到晚上把周围都照得通亮,整个村就数他家里最敞亮了,有了这么亮的灯,他已经把家里15W的白炽灯扔了,现在用那么小的灯,他感觉都看不清了。他还说,村里的张婶、李婶等人眼馋这个灯很久了,他没说这是扶贫工作队给支的招,只说是儿子从部队回来的路上在外面买的,等儿子回来的时候帮他们带。

说这些话的时候,白大哥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有多健谈,眉飞色舞,眼里净是俏皮。我不由得想起了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那个局促不安、眼神回避躲闪的人与他是一个人吗?扶贫先扶志,所谓扶贫,播种希望,给人尊严,授之以渔,愿更多像白大哥一样的人们,找回眼里的“神”。

来源:四川省地方志工作办公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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