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战:长平之战(7)恐怖的战争成本
沉默的丹水两岸,空气中是可怕的寂静。
这种百万级别的僵局,双方渐渐都开始无法接受了。
因为不光秦国耗不起,赵国渐渐发现,他们也耗不起了。
画真走心啊,瞅瞅赫鲁晓夫这一脑门子汗。
秦国自商鞅变法后,整个国家就变成了两种职业,要么是农民,要么是战士,这也就导致了整个国家的战时资源动员能力极强,虽然路远艰苦,补给线长,但还是能够源源不断的送上来。
赵国开始耗死秦军的想法,在战争开始后,慢慢发现,其实已经行不通了。
战争的成本
还是要再次翻开同时代的兵书经典孙子兵法。在作战片篇中,非常浓墨重彩的描写了作战的成本:
凡用兵之法,驰车千驷,革车千乘,带甲十万,千里馈粮,则内外之费,宾客之用,胶漆之材,车甲之奉,日费千金,然后十万之师举矣。其用战也胜,久则钝兵挫锐,攻城则力屈,久暴师则国用不足。
翻译一下:
驰车,是作战车,革车,是辎重车。
一辆驰车,配备75人的作战方队。
一辆革车,配备25人的后勤团队,包括炊事班,养马的,人医,兽医,修补工匠,砍柴打水的等等。
这样的一千辆车的军队加起来,就是十万人。
所谓“千乘之国”,就是指能武装出十万人部队的国家。
由于此时的车战已经不是主旋律,此时的后勤部队的配备会更高,人吃马喂都是钱,所以大军只要一开动,十万大军日费千金是标配消耗。
打仗的本质,是为了获利,如果旷日持久,兵会疲敝,国家会被拖垮。
像秦国此时的千里运粮,需要耗费二十个人的粮食,才能运一个人的粮食上前线,而赵同样也不轻省。
由于跨越太行山区的路不好走,能很多都是羊肠小道,看起来短,其实这种穿越山脉往前线送粮食的消耗非常大。
“井陉”实地图,注意中间的这两条深深的印,这是车辙,后面的“接竿大泽乡”时有重点篇幅,届时会详细介绍古代物流的真实操作。
而且更重要的是,赵并不是一个产粮大国,他的国土面积有一半还是在北边的游牧区。
对比下两国的国力差距吧。
双方在几十万大军的消耗下,物资像热锅里的雪一样迅速消融。
赵耗不起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双方都做出了破局的应对。
先是赵孝成王这边出招了。
他与楼昌和虞卿两个宠臣商议,打算御驾亲征。
楼昌认为这样做无济于事,应该派使臣去秦国议和。
而虞卿则持不同态度,秦国付出了血本,这是奔着灭我们来的,议和肯定没戏,应该去楚国、魏国活动,使秦国畏惧各国的合纵抗秦,这样再去议和才有成功的可能。
两个选择中,赵孝成王并没有看清楚事情的本质。
就像虞卿所说的,秦下了这么大的血本,是为了大赌的,怎样的议和条件能让此时的秦国离场呢?
他选择了楼昌的建议,派郑朱前去秦国议和。
秦国却利用了赵国求和的机会,对赵国使者郑朱殷勤接待,并刻意向各国宣传秦、赵已经和解,借以防止各国出兵救赵。
本来其余各国就害怕得罪秦国,赵国的处境因此变得更加孤立。
赵国的这道破局题选错了,秦国接下这道题答了满分。
接下来,秦国出招了。
秦国此时的处境极其难受,大军已经僵在这了,如果撤军,前面就都前功尽弃了,但由着仗这么打下去,越来越多的人被动员到了这场战争上,庄稼就都荒了,来年吃什么就成了很大的问题。
事实上,此战过后,秦国十多年内没有再出现过大规模的战争,也是因为这场战争的成本太高了,转年秦国就出现了大饥荒,国家根本缓不过劲来。
秦国想速战,再这么拖下去会越来越危险。
速战的关键点就是越来越稳重的廉颇。
为了搞定廉颇,范雎从秦昭王那申请了二十四万两黄金的巨款,相当于大军一个礼拜的成本,去赵国用反间计,大肆宣传廉颇老了不敢出击,这就要投降的流言,并旁敲侧击秦国人现在想起赵奢来还害怕,他儿子赵括就带有着优良的抗秦基因,天生就是秦国人的克星。
流言经过了层层的放大,在赵国的决策圈里引发了巨大效应,廉颇打不过而畏战的说法越来越多的出现在朝堂的讨论上。
面对秦国扔过来的这道选择题,其实赵孝成王已经并没有太多的选择了。
一方面,如果接着耗下去,眼下赵国的国家机器已经看出了耗竭的趋势,打仗就是打钱,穷的国家就是打不过富的国家。
以秦赵两国目前的疆域面积,赵国基本上是在以一隅敌半个中国,再加上并没有什么国际力量能够指望的上,任由廉颇继续耗下去是不现实的!
再上关键图。
不是廉颇的方式不对,只不过是不同量级的国家条件已经无法允许再进行如此的消耗战了。
当年二次大战的转折点,在欧洲战场上公认是斯大林格勒战役;太平洋战场上公认是中途岛海战;中国战场比较汗颜,一直没有转折。
有一个总的转折点是毋庸置疑的,大战略上就从未选对的小日本在珍珠港将美国人拉进牌局之后,这把牌的输赢就已经确定了。
一方面是有座大金山的大胖子,他输一百把也没关系!他每输一把就说:别走,咱接着来!而且赌注越压越大,你越往后赢就越没底,对方的实力深不见底,你永远也探不到他的下线在哪,他只要赢回来一把,你就完了。
更何况你的牌技也许还不如人家。
在赵国人的眼中,秦国就是那个有着大金山的胖子,秦国的动员实力有多少,你根本就不知道,你只会看到他对你的迷之微笑。
反观秦国那边,虽然补给线很长,但由于商鞅变法后,所有的国家户籍进行造册,土地进行丈量,国家有多少壮丁,有多少土地,能打出多少粮食,我能征调多少资源运到长平前线,在秦王和他的决策层中,是有一笔账的。
商鞅当年最伟大的地方,就是帮助秦国拿到了那个时代的“大数据”!
这场败家烧钱的仗,秦国还能支撑多久秦国的决策高层是可以大概估算出来的,所以他们敢稳住赵国使者给别的国家做样子但并不提谈和的事,就是要接着跟你打下去。
仗打到最后,国家的体制建设等等一系列深层次的底牌都被翻到了明面上,战场上的较量仅仅是冰山一角,战争的“冰山效应”开始显现无疑!
由于此时摸不着对方的底,自己的底牌却快翻干净了,其实有没有这流言,赵孝成王都要进行改变了,在和谈之前他还想御驾亲征呢,本身就是已经坐不住了的体现。
与其说史书上描写是范雎的谣言起了作用,倒不如说是换将的举措更符合赵国现在的实际情况,赵国需要一个善于进攻,脑子活泛的将领去和秦国进行正面厮杀,去尽快结束这场战争。
这个时候,赵孝成王只能去选择赵括。
我们看历史时,有一个很重要的态度:不要盲目相信史书中的描述,尤其是史书中的因果逻辑。
比如说,秦国人一用间谍,赵王就上当了,白痴赵括就上场了,赵国的四十万人就被埋了。
还原到历史中,我们就会发现,很多重要的决策,他有他的诸多综合考量,做决策的历史人物也并非都是二百五,看似很莫名其妙的决定其实都有着他很深的逻辑和原因。
拨开历史的迷雾,你会发现,很多时候,他真的不得已。
在孝成王做出换将的决定后,有两个很关键的人做出了反对意见。
第一个是蔺相如,这个廉颇的刎颈之交说出了一句很短但很有智慧的话:“括徒能读其父书传不知合变也”
意思是赵括虽然能把书上的兵法读的滚瓜烂熟,但却不知道临阵的应变。
第二个,是赵括的老娘,这个老娘可以说是中国历史上比较著名的母亲,因为她把她儿子分析的一清二楚。
括母对赵王说:赵括他爸爸当初就说过,这小子绝对不可为大将。
赵王说:为何?
括母说:这小子确实是从小就学习兵法谈论军事,而且特别聪明,他爹总让他撅的一愣一愣的,我当初也以为这小子挺厉害的,但他爹却不这么认为。
我家老赵说:用兵打仗是关乎生死的事,他却把生死这么严肃的事说的这么轻而易举,所以这小子一定不可以为将,为将必是国家的祸害。
尤其当我看到现在您让他当大将后,他把头都快抬天上去了,把您赏赐他的财物全置了房子置了地,我就更觉得他不行!
当初他爸爸统军时和手下的所有官兵都打成一片,将赏赐的东西全都分给手下人,接到命令的那天起就不再过问家事。
他哪像个要打仗的样子,您一定不要派他去。
赵王说“这事我已经决定了。”
赵括的母亲看没有劝动,最后上了一道保险:要是这小子将来打败了,请大王不要株连我们家族的人。
赵王答应了。
能把自己的儿子看的这么明白的母亲其实并不多见,老话是“知子莫若父”,你别看当爹的很多时候并不跟当妈的那样跟孩子在一块的时间多,但当爹的往往比当妈的更能评判自己的产品质量。
孩子当初赵奢判断他这个儿子时,并没有从军事专业素养上着手,而是说他对生死之事太过于轻松。
用佛法中的看人标准说:这个人缺乏恭敬心。
要知道一旦带兵出发,就是民之司命,每一个指令都关系到千万将士们的生死,所以每一个决定,都要深思熟虑,每一个决定,都要郑重其事。
这确实是需要一颗恭敬心的!
就这样,赵括,带着他的踌躇满志与理论战术,意得志满的来到了长平战场。
赵母与蔺相如在邯郸的黄昏里
默默地一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