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江南四首（並序）

（上海南翔古鎮，作者嘗寓居焉）

序：海內九州，山川闊遠，而方寸之所屬，獨在江南一隅。金粉名區，煙霞奧域，心醉魂馳，輒欲終焉。其如時命乖違，去留隨化；離情迂軫，傷如之何。夫余所戀者，豈惟風土乎。范子、六如、亭林、梅村，異代高風，而吳下為其故里；蔣公、太炎、梨洲、陽明，不世大賢，則越中乃彼仙鄉。言踐此邦，聿懷多士。登臨東海之濱，憑吊西山之側，古今相接，感激實多。況乃平生知識，半萃於茲。夕陽芳草，無非論道之場；晚菊寒梅，俱是飛觴之地，此樂惟泮池諸友與共，自今以後，恐不復得矣。亦有江陰張丈，酒德高世；長洲繆兄，識趣絕倫，此皆不期之遇，而交遊雅密，方將遠離，寧不浩歎。乃若知我之深，眷我之厚，則娑婆世界，又孰逾伊人者。今百懺為虛，重逢難必，其痛可勝言哉。是用惘然，命筆賦之。

其一

此心所安處，離別若為情。

山磴看霞色，河樓聽雨聲。

六橋秋杳渺，三島月空明。

歸去須惆悵，平生鷗鷺盟。

（西湖斷橋，嘗與十堰韓兄作徹夜之遊）

其二

南國風雲氣，江湖弔古頻。

曾尋遺老跡，愛訪故居春。

身逐花草盡，道隨天地新。

可能山澤際，有客尚逃秦。

（一儒宗錢賓四先生之墓，己亥秋與長洲繆兄往謁）

其三

吾學非天縱，交遊麗澤多。

酒邊長嘯傲，花下每經過。

離思自難已，客情當奈何。

相逢應有日，攜手立煙波。

（姑蘇楓橋，與蒼南藍兄攝於丙申之春）

其四

泉涸知緣盡，相濡又兩年。

命兮何所恨，才也實堪憐。

蕭寺春猶在，吴宫月自圓。

明朝東向望，能不一潸然。

（洞庭西山明月坡，戊戌中秋與伊翫月於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