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温《孟子》有感
作者|杨世珍
宅在家里,重读《孟子》又有新的感受,进一步领略了孟子的人格定位、人生理想、政治主张、政治抱负,以及对帝王将相、高士名人的评价,可以说褒贬有度,一针见血。孟子的一起遭遇引起了我的联想。
鲁平公要去拜访孟子,被近侍臧仓阻止了。臧仓说:“何哉?君所以轻身以先于匹夫者,以为贤乎?礼仪由贤者出,而孟子之后丧逾前丧。君无见焉!”公曰:“诺”。因此,孟子与鲁平公失之交臂,更无从谈起其政治理想在鲁国的实现。孟子的学生乐正克向鲁平公做过解释:“前以三鼎,而后以五鼎,前以士,后以大夫……”前期为父亲治丧事,孟子还是平民,后来为母亲治丧已经是官员了,平民和贵族官员按治丧礼节要求所用的祭祀标准是不一样的。安葬母亲所用棺椁衣衾比安葬父亲的华美,是因为后来比以前富裕了,社会消费水平也高了,都不算违礼僭越。父与母是同样的亲情,不会厚此薄彼。孟子听说后很感慨地说:“行,或使之;止,或尼之。行止,非人所能也。吾之不遇鲁侯,天也。臧氏之子焉能使予不遇哉?”意思是说,我的大道能推行,或许是由某种力量促成它,不能推行,或有某种力量阻碍它。道行或者不行,不是人力所决定的。我不能和鲁平公相见,是天意啊!姓臧的小子怎能使我不能和鲁平公相见呢?
联想一:据传说,孟子和孔子都是幼年丧父,在母亲的养育下长大成人。“孟母三迁”“子不学,断机杼”等家喻户晓,成为千古美谈。从“后丧逾前丧”的境遇发现,孟子幼年丧父是人们为了拉近孔子和孟子而附会的。如果孟子年幼未成年,如何为父治丧他不会也不能主张,更不应担负任何责难。不过,在男主外女主内的传统家庭中,孟子受母亲影响大是完全可能的。孟母教子有方的口碑代代流传,孟母一直是让世人尊重的华夏伟大母性。
联想二:临朐老家治丧有“请王、送王”(王也可能是亡的音讹)的风俗,由来已久,无从考据,但从“摔牢盆”的仪程中联系推测,一定历史悠久。所谓的“牢盆”用的是当地人们日常使用的黑色土陶盆——瓦盆子,牢盆的用途是亡命人在阴间做饭的锅,新石器时代人们就能用陶制的“牢”蒸煮食物,在渤海湾滩涂(北海区)考古发现,有大量用陶制“牢”煮盐的遗迹,是古先民的制盐作坊。可见,“请王、送王”“摔牢盆”等系列古老丧俗由来已久,流传至今,与社会背景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请王、送王”的规定程序是父母双亲都过世了,晚过世的父或母的葬礼上,要把以前逝世的父或母的灵魂请回来,在拜祭的灵棚同时摆放先考、先妣两个牌位,一起接受祭奠,共同享用祭品。祭拜完了以后,得先送王,再起灵出殡。
联想到孟子葬母的时候,可能还没有这个仪式,不然就不会有“三鼎”“五鼎”的诟病了,也或许是人们吸取了孟子的教训,才设立的“请王、送王”葬礼仪程,不可而知。
联想三:“文公请隧”的历史借鉴。晋文公重耳是春秋五霸之一,为周王朝匡正天下,安抚诸侯,抵御外侵,立下了汗马功劳,维护了周天子的权威。作为朝廷倚重的天下霸主晋文公,向周襄王请求死后用隧葬的仪式安排后事,周襄王不答应。曰:“王章也。未有代德而有二王,亦叔父之所恶也。不然,叔父有地而隧,又何请焉 !”意思是隧葬是为了彰显王者异于诸侯,没有改朝换代而又两个天子,这也是作为叔父辈的您所反对的。不然的话,叔父有广阔的封地,愿意隧葬就用隧葬吧,又何必请示我呢?周襄王的否决态度坚决,语言也是斩钉截铁,毫不含糊。
当时礼制,除天子王后用隧葬外,其他人用树(竖)葬,墓穴的形制不同,隧葬是将棺椁通过隧道(墓道)运到墓室,树葬是垂直开圹建的墓穴,椁先在墓穴里建好,棺垂直吊装下葬,然后封土(植树),两种墓穴的大小、气派程度差别很大,随葬品、安葬仪式等更不可同日而语。
晋文公请隧是自我膨胀的表现,要的是名分,想与天子平起平坐,用葬礼来体现,礼可用来分高低、别贵贱。但又不敢明目张胆僭越礼制,怕日后其他诸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讨伐他,使他身败名裂。
在朝廷式微,礼崩乐坏,诸侯做大的形势下,周襄王面对功高盖主的臣子能坚持礼教规矩,力保名位,维护朝纲,难能可贵。但后来的“三家分晋”报应了晋文公的子孙,周王朝最终还是没坚守住底线,不该封的也封了,释放出犯上作乱合法化的信号。从此,卿大夫篡国,诸侯相互攻伐兼并,拉开了天下大乱弱肉强食的战国时代序幕。
威烈王二十三年:“初命晋大夫魏斯、赵籍、韩虔为诸侯。”新分封的三诸侯魏文侯、赵烈侯、韩景侯的祖辈魏桓子、赵襄子、韩康子三个卿大夫联手灭亡了晋国的另一个实力至强的卿大夫智伯,平分了智伯的土地。到孙辈的新封三诸侯进一步瓜分了晋国,晋文公的子孙沦为平民。唐叔创始的晋国消亡,江山易主。
司马公(光)评说:“今晋大夫暴蔑其君,剖分晋国,天子既不能讨,又宠秩之,使列于诸侯,是区区之名分复不能守而并弃之也。先王之礼于斯尽矣!”
2020年3月11日
——本文刊载于2020年《北海道》春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