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智泉流韵》特邀作家刘万斌原创《我的爷爷奶奶》
前记：近日，温书,看到苏轼的《江城子》，想起了越来越沉默的爷爷.奶奶离世近一年了。爷爷与奶奶的感情却是老尔弥贵，此篇，仅记之。
那晚，隔着竹帘，望见昏黄的灯光下，爷爷俯了身，攥着奶奶的手，对奶奶说：“你不要比我先走？！”奶奶笑了笑说：“好，不走，不走。”我听了，只觉得凄凉，泪也忍不住要落下了，那时爷爷尚不知奶奶病重的，怕是心里已有了感觉的。
奶奶病一日重似一日，终是走了，临终嘱托子女好好照顾爷爷。那日，在人群中我一眼便看到了坐在院中的爷爷，眼中似有泪光，那样的茫然，忙碌的人群仿佛都成了他的背景，这一切似与他无关。我走近了他，他抬了眼，见了我，突然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说：“你奶奶没了，没了，你知道不？”我说：“知道”，他便松了手，不再看我，又轻声说：“隔着那么远，你也知道了？”我说：“恩.”于是，他低了头，不再言语，坐在那里，似是在看着灵堂，似又不是。要盖棺了，哭声一片，爷爷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手扒着棺壁，声泪俱下地喊道：“让我再看他一眼！让我再看他一眼！”任谁劝就不肯松手，那眼泪只是不停的落下，姑姑拉了他的手说：“爸，放手，别这样，你这样我娘走的也不安心。”这才松了手。葬礼结束后，爷爷一直很安静，只是不大言语，到了半夜，忽然像发了疯一样，跑回老屋，将奶奶的旧物，全部翻了出来，撒了一地，狠命地用脚去跺。那夜，已经是他连续第三个晚上没有睡觉了。
后来，整理旧物，翻出了一捆线头，他就对着那线头，仿佛那线头就是奶奶，说：“看，那么仔细干嘛？该享福了，你走了，整理的这么整齐，你也不得用了吧？”奶奶去世后，猫便一直跟着他喵喵地叫，他回了头对猫说：“饿了吧？你也知道人没了吧？知道来这里了。”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成了他说话的对象，一个塑料袋子，一个针线盒，仿佛奶奶就在那里，能听的到。我不忍，便对他说：“奶奶被耶稣接走了，在天堂享福呢。”娟姐也说：“是啊，外婆是被主接了去，现在正在天国里呢，再也不用受苦了。”爷爷叹了一口气说:：“是啊，她在天国了，我也想了，她走了，也好，不再受罪了，人都是要走这一步的，她只是先走了而已，我只是不太习惯，过一阵就会好了。”
此后，一切都归于平静，他的情绪也一天比一天好了，早早睡，早早起，一切如常，子女也不断来看他。只是身体大不如以前了，越来越不爱出门了，自己一个人看看电视，看看书。
只是，在某天早晨他会说：“昨晚做梦梦见你奶奶了，还是原来的样子，叫我吃饭，问我；‘怎么还不起来？’推了推我，我就醒了。以前的时候，我起来晚了，她都会来看看，问问我咋回事。”
只是，在某个午后，他会一边吸着烟，一边说：“你奶奶一辈子啊，也没享过几天福，年轻时我整天在外干活，家里都是她一个人在操持，那时候，家里人多，20多口人，总是做完了饭，最后才轮到她呢。”
只是，“我们那时候，人没得吃，一人俩碗稀汤汤饭，你奶奶吃一碗，剩一碗给你老爷爷送去，和你老爷爷一起的老头们都夸她孝顺呢。”
只是，“你奶奶刚强啊，以前生产队，大锅饭，不干活，没饭吃，你奶奶误了半天工，中午别人都吃了饭，她没饭吃，你老奶奶听说了，给了她一碗饭，她不肯吃，她到最后也没吃，下午就饿着肚子去干活了，你奶奶临了了，那么疼，那么难受，她也没喊过一声疼。”
只是他会把做好的饭，端到奶奶的相片前，说：“来，吃饭了。”“你不得吃吧。”然后，自己开始吃饭。
只是，我再也看不到那个在冬日暖阳下，脚边偎着猫，讲着他和老爷爷传奇兴高采烈的爷爷，再看不到他看戏归来讲着的那些精彩的戏文时的神采飞扬的摸样了，冬日暖阳依旧，他只是默默看书，晒太阳，抽烟，咳，波澜不惊。
只是，张爱玲说过：死生契阔——与子相悦，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一首最悲哀的诗……生与死与离别，都是大事，不由我们支配的。比起外界的力量，我们人是多么小，多么小！
只是有些人谁也替代不了......
只是白首不相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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