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萍:阿噜勒继 | 就读这篇
小说
阿噜勒继
院萍
1
我昨天下午就忙着整理东西了。先从厨房开始,把锅碗瓢盆、小勺、开袋的盐、调料、用了一半的米等,一古脑儿装进塑料袋。是那种深灰色的大垃圾袋,我专门跑到农贸市场批发了五十个。看到半瓶子的色拉油和醋之后,我犹豫了半天,最后还是把它们放下了。唉,我知道它们很有用,可是那样装起来又害怕洒,把其余的物品弄得油腻腻、脏乎乎的,又得一顿折腾。来北京十年,这是第7次搬家,每次搬家都要扔一些东西,这些东西都是我亲自买、亲自用的,都留着我的气息和记忆,我恋恋不舍,可是,唉……
收拾完厨房,我就收拾卧室。我把衣服装一个塑料袋,床上用品装一个塑料袋,书装了两个塑料袋……最后还是放下了一个白瓷的笔筒。笔筒做成兔八哥的形状,笑哈哈的,很是喜人。当初我在地摊上看见的时候,觉得郁闷的心情一下子云开雾散。我买了它,把它放在床头小柜上,里面插着几根笔。我经常从它里面取笔,笑哈哈的兔八哥陪伴着我深夜的阅读和写作的时光……可是,再见了……
你看,我是不太情愿搬家的,因为每次搬家都像打了一场败仗,狼狈不堪,疲惫至极,而且,每到这时,我就强烈地意识到,自己在北京是没有家的,像一片秋风中的树叶,一会儿被卷到这儿,一会儿又被卷到那儿,……颠沛流离的感觉让人心伤……可是,不搬是不行的,房东的儿子要聚媳妇了……
这房子属于三居室,另外还有两家房客,也正在收拾东西,不过他们这时候都出去了。他们是两对小夫妻。我被他们称为“二房东”,每个月他们把房租交给我,我收齐后一起交给房东,但我从来没在这里面得到什么好处,相反成了我的一项负担。因为房租有时候得催,而且水电费是三家平分的,但每次那两家都要和我磨牙斗嘴地少交一点。所以,这次搬家我宁愿住简陋的平房,也不愿再和人合租了,太累。终于不再当催债的黄世仁了,我感觉一点轻松,这是我这次搬家所得的唯一好处。
我打电话给房东,他是一个退了休的出版社编辑,很和蔼的老头儿,告诉他下午就可以搬走。房东痛快地说,没事,钥匙你先拿着,抽时间我去你单位拿。他倒是很放心我,说我看起来实诚。我承认有这个优点,因为我一直在试图保持着农家子女朴实善良的本色,我想这是上天让我这样做,这是因为佛祖保佑的缘故。
客厅里供奉着如来佛祖像,这也是我最后收拾客厅的缘故。有佛祖陪着,我不那么凄凉孤单,这也是我当初信佛的原因。那是两年前的秋天,过完“十一”假,从老家返回北京的火车上,我正在伤感独自别离,我妹妹忽然打电话,说咱妈下面又出血了。我被这句话震得半边身子酥麻,因为我妈一年前因宫颈肌瘤而进行了化疗,化疗长达三个月,虽然她受了一番罪,但后来检查结果还不错。这一年多本来没什么事,今天我妹突然嗓门粗大地吼了这么一句,我的灵魂悠悠出窍:因为那预示着我妈又旧病复发了,再治可是非常麻烦了。
我问送医院了吗?我妹说现在就在。我听着她说话,又听着火车“哐当哐当”响,知道自己离家人越来越远了。在安静的车厢中,我闭着眼,听着自己不均匀的呼吸,痛苦地落下泪来。在这样的时刻,我真的想给谁说说,我的恐惧和忧伤……可是没有这样一个人啊……我觉得自己被世界抛弃了,心中涌出一片绝望,这绝望快要淹没我的头顶时,眼前闪过一道光,细微明亮,像流星划过天空时那样。我睁开眼,看见车厢里的人还在呼呼大睡或者假装大睡,而火车停在一个不知道名字的小站。桔黄色的灯光洒满了站台和淡黄色的围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安宁谦和。这束光让我静了下来,然后,火车又开了,那束温暖的光渐渐远去,最后像一只温柔的眼,在它将要消失的刹那,我听见有个沧桑悲悯的语调说:“……阿弥陀佛”。之前我抽搐的身体安静下来,我听见自己的心说:是的,如果我母亲这次是虚惊一场的话……
真的是虚惊一场。第二天一早,我妹妹打电话说,已经做完全面检查,没什么情况,就是有点炎症,输一天液就好了。听着我妹妹喜不自禁地叙说,我感到裹得密不透风的厚重铠甲消失不见了。
2
就这样我信了佛。当天我请了如来佛的画像,虔诚地贴在靠着窗户的位置,因为在我潮湿阴暗的屋里,那是干燥光明的所在。我买了一个金色的香炉,傍晚时分点燃了三根香。当灰紫色的香烟袅袅升起时,我感到在辽阔苍茫的北京,孤独的我仿佛有了依靠,我惶惑的心变得从容安宁。
这是我在这座房子里得到的最大改变。它的温暖的光芒,将一直笼罩我以后的人生。
这座房子前面,种着桂花树,一到这个季节就散发出幽幽的香;房子后面是一道长长的草坪,疏朗地站着几棵杨树,不时有叶子掉在草坪上,仿佛是杨树给草坪写的信。而我喜欢的是,草坪上盛开的野菊花,有金黄的,有淡白的,还有深紫色的,开得纯朴俏丽,十分动人。
我搬来的时候是秋天,搬走的时候也是秋天,秋天是北京最美的季节,天空是少见的湛蓝,飘着丝丝缕缕的薄云,轻纱似的,有一种说不出的妩媚。空气仿佛是透明的,轻盈的,能呼吸到花朵苦有苦无的暗香。北京的秋天是花朵盛开的最繁盛的季节,走到任何一个地方,都可以看见花,菊花或月季花居多,把北京装扮得无比美好。走在这样的秋天里,应该是心旷神怡的,可是我在这时,总要生出无限的难过来,因为我的父亲就是在秋天去世的。
父亲是个很可怜的人,少年时死了娘,中年时死了爹,无兄无弟,无姐无妹,一个单薄瘦小的人硬生生撑起了有四个孩子的家。他和母亲都是农民,在那温饱都难以解决的岁月里,却省吃俭用把我们姊妹四个都供到了大学毕业,如今,我们都有不错的工作,生活得也很好,但父亲却不能与我们同享天伦,他像一盏油灯,把自己的心血和生命一点点燃尽,奉献给了这个家,自己却带着对尘世的眷恋撒手西归。
直到现在,过年回老家,亲人们聚会,总还要说起父亲的不容易,有些事也是后来才知道的。比如他们说,父亲为了省油,很少炒菜,实在忍不住想吃炒菜时,就拿筷子头在油瓶里蘸一下,在锅底蹭两下,这样就算“用油”了;他们还说,有一次父亲去送小弟弟上学回来,身无分文,口渴难捱,让街上的小贩先赊点水给他,但小贩不愿意,他强忍着往村里走,最后竟昏倒在路口,差点让车压了,幸亏被村里人发现,把他抬了回来……每次听到这样的事情,想着父亲含辛茹苦、饱经风霜的一生,我的眼前就一片模糊。五年前听到父亲得了重病的消息时,我觉得心像被剜去了一块,痛得滴血。现在那份血淋淋的痛已经变成了暗疮,隐藏在我思想深处,每到秋天时总要爆发出来,让我的心变得痛楚和苍凉。
三年前的秋天,我搬到了这里,因为原来住的那个小屋浸满了泪水,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苍白、虚脱,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我一个人远在他乡,还有牵挂我的弟弟、妹妹,还有等着我赡养的上中学的女儿。为此,我离开了原来的环境,想着在一个新的地方,打点行囊,重新开始。
然后我就在网上找,经过多方比较,选定了这儿的房子,一是价钱便宜;二是合租的。但那两家——和我对门的小夫妻是图书编辑,门口那对小夫妻在地铁站上班,都是正当的职业,人看起来善良,且都和我一样喜欢安静。小区也很安静整洁,只是只有一家卖菜的,菜品少而且不大新鲜;超市里卖的东西价格也高,生活上有点不方便,但作为补偿,小区旁边有一条河,河边树木繁茂,幽静,是休闲的好去处。
3
河床很宽,河堤也很高,想必很多年前也是大水泱泱,有舟楫通行的,只不过现在变成了浅水脉脉,但还算清澈,能看见蓝天白云,还能看见小鱼游过时,水里出现的一条长长的线似的水波。河边树木茂盛,临河的是挺直的白杨,又粗又高,这时的叶子正在变黄,仿佛一串串金铃子;对面是紫荆花树,这时还开着一朵朵粉红的花,轻柔的云雾似的。最外边靠着小区的是草坪,现在还是碧绿碧绿的,让人感到生命的蓬勃。
这两种树中间夹着一条小道,在参天的杨树和丛生的灌木掩映下,小道非常幽静,就是夏天的时候比较聒嗓,因为有蝉在不停的高歌。这个时候就安静了,有时能听到小鸟清脆的叫声,有时能听到昆虫振翅的声音,偶尔也能听到汽车鸣笛的声音,但感觉非常远。在这儿散步,真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我每到周末都会早早把晚饭吃完,换上休闲鞋,脚步轻盈地去赴这场自然的约会。小路上每次都会碰见一两个人,他们和我一样轻盈地走着,享受着宁静的快乐,追求生命的圆满。从一张张情不自禁微笑的脸上,可以看出这个远离了喧闹、拥挤、嘈杂的世外桃源,带给人们的是平和悠然的心态,平静而满足的表情,只要目光相对,就会报出友好的微笑,让人温暖与感动。
小路的尽头是一个矮矮的斜坡,长满了半人高的蒿草,结满了密密的籽实。让人感叹植物也是有情的,它们也用自己的方式向秋天,向养育大地的母亲捧出一颗赤子之心。斜坡上面,是纵横的铁轨,交叉着,延伸到灰茫茫的远方,铁道里铺满了灰色的碎石,看起来既整齐又凌乱,给人以苍凉之感。
和这风格形成对比的,是对面半亩大的地,地是空着的,竖着几个坟堆,坟堆上花团锦簇;有的是新坟,花圈鲜艳夺目;有的是旧坟,但是眼下正是上坟的季节,也摆着素净的菊花或者色彩缤纷的假花。各种各样的花,把空地装饰得格外美丽,让人想到逝者在花丛中,在亲人的悼思里,一定在那边过着美好幸福的生活。
顺着斜坡下来时,我右边的鞋带开了,蹲下身慢慢系上,听见旁边的小树林里,什么鸟在叫,叫得婉转呖呖,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一般。循声望去,看见离我四五米远的一棵杨树上,有两只黄色的小鸟在对唱,唱得声情并茂。或许意识到有人在窥视它们,这两只小家伙停止了歌唱,在树枝上怔了一怔,就扑棱着翅膀飞走了,只留下空空的树枝在弹跳。有一枚树叶飘飘摇摇落了下来。落在斜坡前面半截伸出来的黑色烟灰色的东西上。
那是什么?我看了看,仿佛是砚台,又仿佛是一块墨玉,那到底是什么?这勾起了我的好奇心。我踩着不怎么干枯的落叶走过去,空气中飘着淡淡的草木的清香。我蹲到那块乌黑的东西面前,它像一个侧身躺着的人,有一尺多长,用手摸摸,冰凉光滑,挨着土的部分还长着一层苔藓。
它的前面是弧形的,往下两寸的地方刻着弯弯曲曲的云纹或是波浪纹,再下面有字,但是看得不太清,我用手刨了刨,土地已经板结了。我歪着头看,身子几乎也侧在地上,脖子抻得有点疼。我之所以下这么大劲,是因为我感觉到这可能是个古物,如果那样,嘿嘿……但是我马上发觉这只能是妄想,因为我看清了一个字:先!先妣?先考?看不清,但不管怎样,都说明这是一块墓碑!
4
也就是说,我站的地方,底下有一个逝去的灵魂。我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觉得自己动了不该动的东西。我朝小路上看,静悄悄地没有一个人,忽然觉得这儿成了恐怖之地。但我又跟自己打气,我父亲现在也是鬼了,怕什么?他会保佑我的!原来我是怕鬼的,但自从父亲去世之后,我就不害怕了。
但是我可不想再在这儿停留了,拔脚想走,这时看见一男一女走了过来。女的怀里抱着一束鲜花,男的拿着纸钱金箔什么的。我认出来,他们是我一个楼道的邻居,见过面没说过话。他们从我身边走过时,点点头,我发软的腿渐渐有了力量,冲他们笑笑,他们很快上了小斜坡,不见了。
我又转身想走,可是有什么东西拉扯着我似的,我的目光又落到那坍塌的墓碑上,它像个无助的垂暮的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只能孤独地躺在床上,等待着生命之火慢慢熄灭……我的眼睛忽然湿了,我往河边走,大杨树下面有盛开的野菊花,我采了一把,折了一根草茎捆住,庄重地放在那倾倒的墓碑上。
小路上不时过来几个人,我的心跳完全正常了,慢慢往回走,可是多了些思绪,忧伤又有点纷乱,想着人生总归是寂寞的……我似乎听见后面有脚步声响,以为是我的邻居,可是回过头,什么也没有,只有成行的杨树安静地站立,一片叶子悠悠在身后缓缓落下。
我怔了一怔,又往前走,可是感觉右手冰凉冰凉的,接着蔓延到整个胳膊……
回到家里,我有气无力地坐在桌子前,本来想接着昨天的小说写下去。我把稿子摊开半天,却一个字也没写下去,因为我的精力似乎像扯开的线一样,总也扯不到一块儿去,只在本子上留下了点点圆珠笔的痕迹。我把稿子摊到一边,决定今天不写了。拿了一本书,躺到床上,想着看一会儿就睡觉,因为今天觉得过于疲惫。我侧过身,脸对着窗户,像以前那样,因为这样一是灯光正好可以洒在书上;二是可以闻到窗户外桂花的幽香。我的眼睛盯着书,但奇怪的也是看不进去。我把书合在床上,有意无意地盯着窗帘上的花朵,觉得心里莫名的空虚与失落。我想可能是屋里太过安静了。门外的走动声,窗外的喧闹声,楼上孩子滚皮球的声音,忽然都不见了。唯一的声音就是我拿着纸扇扇动的声音。
5
有一个片刻,我把眼睛从花朵上挪开。门口的地板上坐着一个人?开始我以为自己眼花了,把脸倒向窗户,可是立刻又转了回来。那儿分明坐着一个人。一个低着头的人,头形不好,有点像地瓜,头发花白,理得很短,穿着黑蓝的中山装,很旧,肘弯处还有裂口。从他的背影看,这是个受尽苦难的老人。他好像是从什么阴暗潮湿的地方过来的,头上还有几小片树叶,衣服上还有点点的湿土,灰尘扑扑的。我想要问,你是谁?可是一股寒意从我嘴里“嗖”地窜了出去,我身上起了鸡皮疙瘩。我是单身女人,又没有客人拜访,这个老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呢?我呆呆地,像被石化了一般,手中的扇子掉在床上,发出很轻微的响声,然后那个人就不见了。我怔了好久,想去开门,可是动也不敢动。我沉浸在无法言说的恐惧里。与其说我不敢动,不如说我身子僵硬动弹不得。
后来,住我对面的那个女孩敲门,吵吵着要用我的手机充电器,屋里的空气像突然惊醒似的,才流动起来。我稳了稳神,踉跄着走到门口,脚底像被什么硌了一下,我低头一看,打了个寒颤,我看见了两个小泥块和一片树叶。我一尘不染的灰白地板上竟然有这些东西,我的身体又开始打摆,腿像被一双冰冷的手抱住了……这当儿,那女孩又在外面“乒乒乓乓”敲门,声音似乎惊走了一些东西,我镇定了一下,开了门。
女孩明媚的笑脸,像风一样吹散了看不见的阴云,我感到了一阵暖意,并且,觉得呼吸是那么顺畅。女孩并没注意到什么,只是说:你的脸色怎么那么白,唉呀,灯光的缘故……她借了U盘,还站着不动,低着头说:她男朋友的哥们儿一会儿过来,明天才走,问我能不能让她和我共住一宿?我不加思索就答应了。
躺在床上时,我俩背靠背,我朝里看书,她朝外玩手机,有一阵我很想对她说我刚才看见的情景,但还是忍住了,因为觉得这些该放在心里才对,而且,有个活泼泼的人在旁边,我是一点也不用害怕的。但是,有一刹那,我忽然可怜起那个老人来,因为夜深人静,我们各有归宿,但他还不知道去哪儿飘荡……
第二天一早,女孩他们都出去了,另外一家也出去了,剩下我一个人收拾屋子,安静下来的屋子空荡荡的,我听见自己的脚步“索索”的响,但是,我并不是唯一的,这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我看不见他,但我能感觉得到,我刷碗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着;我洗衣服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的椅子上坐着。后来当我从卧室出来,去外面买菜,我感觉到他跟着我走了几步,就在客厅中间停住不动了,呆呆地望着我。他是谁,从哪里来,找我干什么……一连串的问题涌上心头,但我已经不害怕了,并且深深地同情他。
6
我从外面市场回来,就开始做饭。我做了萝卜排骨,白菜肉片,还有紫菜蛋花汤。我把菜放到卧室的小桌子中间,米饭盛了两碗,一边一碗,汤也分成两碗。然后,我把录音机里的磁带打开,诵经的声音立刻响彻了房间,像溪水一样淙淙漫流过来。前面说过,我信佛,是个不太合格的“居士”,平素也看一些经卷,听一些佛教音乐,以修身养性。但是我必须承认,佛真是慈悲大度的,对我的一点小小诚意,佛给予的是恩德和布泽,一个人的寂寞生活便多了许多笃定、踏实、温暖和吉祥。
吃饭吧,吃饱了好走路。我看着对面的桌子说,那儿闪烁着一小片亮光。多吃点。我又说,把一块排骨夹到对方碗里,碗里冒着袅袅的热气。吃完饭,我倒了一杯茶放在对面,等那杯茶凉下来时,我倒掉,收拾干净桌子,接了一碗干净的水,把窗户大开,并且点上四根香,双手合十,为前来找我的那个老人双手合十:
唵,阿噜勒继,娑婆诃!
这是观音大士破一切业障的真言,会保佑那个孤寂的老人回到他该到的地方去,我继续祈祷:
走了之后,不要再回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虽然你难过,伤心,但是别哭,别哭,走吧,走吧,不要再回来,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的归宿不在这儿,……走吧,走吧,之前路上的障碍现在都没有了,佛祖保佑你,走吧,走吧,往你该去的地方去,唵,阿噜勒继,娑婆诃……
香火燃尽时,我又静坐了一会儿,回过头来,想起地上的泥块和树叶……但是地上什么也没有了,干干净净的,而且之后那个老人也没有再来过。然而来过一次了,他会不会再来第二次呢?也许真的是我去世的父亲,发现我的痕迹便来这儿找我,这样的事情不可预料,而且也仅仅在一个瞬间,就在我看过墓碑后的那个晚上……而现在我要搬走了,我不知道你——将要搬进来的是谁,但不管怎样,亲爱的,请你看看我这个放在桌上的故事,不管你相信也好,不相信也好,如果哪天你再在这屋里看见这位一身尘土的老人,请不要赶他走,也不要惊吓他,请你帮助他走上自己的路,让他的魂有所依,我们活着的人不是也讲究互相帮助吗?你只要让他听一听诵经声,给他祈祷两句就可以了,我把磁带和八字真言也一并放在桌子上。亲爱的,他也许不会再来,但他来的时候,千万不要赶他走,也不要惊吓他,因为他可能是我的父亲,也可能是你的父亲,愿每一个灵魂都有所依,都能安息——
唵,阿噜勒继,娑婆诃!
院萍,原名张院萍,出生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祖籍河南省济源市,现居北京,供职于某杂志社,业余时间写作。曾在各类报刊上发表作品100多万字。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出版有《箱上的羽衣》《漂泊笔记》《一本书读遍中外名人》《时光的隐喻》等作品。其中,长篇小说《时光的隐喻》入选“2012年度中国作家协会重点作品扶持项目”。长篇小说《宝贝,往前冲》为“2014年全国网络文学联系会议重点扶持作品”,并获得“第五届深圳原创网络文学大赛”优秀奖。2016年成为国家新闻出版广电总局向社会推介的21部优秀网络文学原创作品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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