荐读 || 谷风：华山纪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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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中农村的春节是热闹而无聊的。整天里无所事事地从饭局到牌局，几天便使人觉得厌烦了。哪么有什么排解的办法呢？出去走走，上华山去，正月上华山，也是别有一番意趣吧？

于是乎，六家十二人，三辆车，进县城，购食品饮料，呼啸奔华山而去。

华山是天下名山，数峰高峻入云，遥遥望去，宛如一朵莲花盛开，所以又称莲花山，亦名花山，古时无华字，华为花的衍字。据博学淹闻的国学大师章太炎先生考证训诂，华山之华与华夏之华、中华之华乃为一意，那么这华山真是华夏之源了。

家中至华山并不远，中午动议筹备，下午三点出发，两小时车程，在华灯初上时便至华山脚下。远远便看到那个著名的莲花造型的宝莲灯耸立在路中央，玉泉院前广场上的特大电子屏正在播放着华山的视频与故事，这是座神奇的山。

安顿好食宿，问询店家登山事项，店家说虽然一冬无雪，而山上近日才降薄雪，要注意脚下安全，步行登顶一般需七个小时，晚上零点出发最好，于是复购手套手电以备不时之需。

稍事休整，零点出发，男人负物资，妇女儿童居中行。从玉泉院侧山路至山门购票，意外惊喜是华山景区对渭南籍人半价，于是省钱一半，众人欢欣雀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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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华山一条路。这是从山北峡谷上行入山，黑黢黢的山道旁有路灯照明，一路遥迢，高入天际，听见路边溪流淙淙，却什么也看不见。山道平缓而行，稍有梯阶，并不陡峭，穿五里关，过莎萝坪，至毛女洞，稍事休息，补给营养，也减轻男士背包负担。

毛女洞有个古老的传说，毛女是秦始皇宫女，因避骊山殉葬之灾，负琴逃入华山。饥食松柏籽，渴饮清泉水，致使体生绿毛，行步如飞。是不是很熟悉？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原来的味道，这是老版的白毛女故事，至于在野外生存，吃野果、饮山泉，跳掷山涧，会体生绿毛还是白毛，谁也没见过，当然，谁也不愿去尝试。

继续上行，至青柯坪，明月孤悬天际，感觉四围高山，这应该处在峡谷尽头，是个山坳。曾见过傅抱石先生画的华山青柯坪国画，一派酣畅淋漓的傅家山水，山壁危耸，松石奇绝间颇见手段，因而记忆颇深。今过实境，欲辨现实与画家笔下的异同，夜间毕竟看不大清。脚下的路忽然间更平了，隐约似绕着一道土红色的宫墙外行走，估计是座道观。

再上行，过了回心石，山路立马峻陡了起来，脚下逐渐见冰，脚步减缓，一行人也气喘吁吁，不时有人要饮料食物补充体力。至千尺幢，知这是华岳险道，壁立千仞，壁上凿阶，阶不容脚，直陡如登梯，两旁有铁链作扶手，手脚并用，从一天井口出，宛如从地道中来，若此处压一盘石，此路便绝。紧接着是攀爬百尺峡，行在巨石夹缝间，忽然头上巨石压顶，须低头穿过，石上隐约见“惊心石”三字。较千尺幢之险，亦过之。行行重行行，脚下已经麻木，而山道愈发险峻，石阶似乎走不到头，山月却更是明光皎洁，坐石阶望月小憩，隐隐可见西峰剪影。石阶旁边镌刻上两个榜书大字：离垢。这就是俗传的老君犁沟，由离垢而犁沟，真是叹服汉语言之博大精深。

登上一平台，石桌石凳数座，有几个人在此休整，我们一行亦是疲惫不堪，打量四围景物，当是华山北峰。行至北峰，登山之路之三分之二，看时间，凌晨三点半，脚程偏快，于是，在这夜半月光下，一顿野餐补给。

从北峰牌坊上行，即擦耳崖，左边万丈深渊，右边石壁如墙，脚下不足尺，真是擦耳而行。而此时有一小伙从山上下来，我侧耳向壁，小伙扶链向渊，两个背包相扣，稍一用力，拉链断开，并无言语，相视一笑，遂各自而行。登苍龙岭，手扶铁链，行在山脊之上，如在龙背，两边渊深不见底，山月明洁，山风烈烈，心惊肉跳，苍龙岭之险，不虚言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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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五云峰，山道曲折而稍缓，终于行到华岳锁钥---金锁关。山道两边铁链上悬满了连心锁，锁系红绸，层层叠叠，蔚为壮观。据说这都是登华山的情侣们所系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情深”，爱情中的苦辣酸甜，是人类永恒的一道命题。关内坐满了攀山者，都是八面来客，相互并不熟识，所以人虽多而不喧嚣。关后右首平台有供登山者休息的桌凳，覆围以以塑料彩条布为棚，以抵挡山风寒气，凛冽山风吹打着彩条布哗哗作响，看时间，才五点半，真是走的太急了。

过了金锁关，自古华山一条路便到了尽头，山道在此分岔，看指示牌，标示着去东峰、中峰、西峰的方向。山上到处皑皑白雪，脚下的路却打扫的很干净，看来山上的工作人员是辛苦而用心的。此时登山者，不就是为了看日出么，东峰是必然的选择。金锁关已距东峰不远，可看时间离日出却也忒远了。

一行人抖抖瑟瑟地到了标有东峰的山门中避寒，有人推送着军大衣，一件四十元，看看脏兮兮的军大衣，还是免了吧！包中所包食物的塑料袋此时也早已裹在了几位爱美女士的头上、腿上，红的白的煞是怪异，但取暖比爱美更现实，女士们是不介意的了。冬日的凌晨是风寒彻骨地冷，何况海拨两千多的华山之巅？时间好像也被凝冻住了，明明过了好久，看表才过了几分钟，在寒风中的煎熬实在是件令人难以忍受的事儿。熬吧！熬吧！终于听人说有了日出迹象，众人立马奔赴东峰朝阳台，东峰巨石危耸，苍松体势奇绝，每株都是个绝佳的画稿。此时朝阳台上已聚集了约百余人，仿佛忽然间从地下涌出来这么多人。

站在朝阳台上眺望，华山群峰，兀兀而 立，万笏朝天。一切并不清朗，天地笼罩在一片青灰色的迷濛中。东方天际有云层重重掩挡，隐约一点点红晕，等待是漫长的，红晕在慢慢加重，浅红、粉红、绛红，终于大红，大红中逐渐泛黄，云层好似冻住一般，将太阳封印其中，而太阳在艰难地挣扎着，挣扎中圆圆黄黄如满月般的朝阳在一片如血的云中终于探出了身子。朝阳继续努力上升，云边也开始泛红，有光慢慢的探出，伸向上方，一道两道……忽然间就霞光万道，朝阳解脱了云层封印，跳脱而出，天地山谷，一刹那便清清朗朗，新的一天开始了。

手脚僵硬而机械地从东峰沿阶而下，看南峰白雪青松在朝阳照耀下泛着金光，煞是好看。东峰与南峰间是块平地，松下片石独立，上刻查先生题的华山论剑四字，字并不甚佳，而查先生创立的江湖体系中，华山是不可或缺的一块，立此石，正是华山与查先生的双赢。

从此地即可到华山第一险峻之地长空栈道，第二险绝之地鹞子翻身下的赌棋亭，赌棋亭据说是五代时著名的长寿道人，睡仙陈抟与宋太祖赵匡胤下棋赌华山的故事，陈赢赵输，从此山下田产不纳赋税。因时值冬天，这两处都未开放，只好遥遥地对着赌棋亭拍了几张照片，以资留念。

沿石级在一兀突的巨崖下登南峰，折转处，两崖相隔近丈，中间空无一物，对面巨崖上凿一石洞，洞上书：避诏崖，传是陈抟老祖所书，洞即其避居之所。华山南峰一峰二顶，两顶相望，一为松桧峰，一为落雁峰，松桧峰遍山松桧，林下有华岳主神白帝少昊祠，道旁捆石成堆，应该是在整修祠庙；落雁峰为华山绝顶，无一树木，整石为峰，石上题刻甚多，旁侧凿有石室，并不阔大。绝顶海拔标示石旁，凿一不大方池，池内冰冻上湧，旁刻：仰天池。此处有鬻食品饮料开水者，价甚昂，而登山者多有自带，生意并不兴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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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南峰而登西峰，常见华山图片即站南峰下对西峰而拍的。左侧危壁万丈，右侧则石坡斜下入谷，谷中云气蒸腾，深不见底。在这块巨大石块上凿有石级，旁立铁链扶手，沿阶而上，石壁上题刻极多，最爱吴大澂篆书刻石：“莲峰”二字。有石室，刻天下第一洞房，传是秦穆公女儿弄玉与萧史吹箫引凤故事中的洞房，为天下洞房之首源。俗话说“天下名山僧占尽”，但华山却是从山下西岳庙、玉泉院到山顶的白帝祠、镇岳宫、翠云宫，纯粹的道教之山，各种神话传说、道教名人故事、文人吟咏诗词、抗战宣传题刻集于一山，如果细细说来，便是厚厚一本《华山志》。

西峰有道观翠云宫，观内置宝莲灯，盘古神斧，有巨石中裂，上刻：斧劈石，多为附会宝莲灯神话故事。抓铁链攀上舍身崖，崖石危立，山风吹来，石隐隐若动，惊得我不敢直立身子，需扶手沿一木板过渡到平安处，出得一身冷汗。此处孤立一松，如大盆景，曲立其身，孤枝横斜，旁枝全无，真是奇绝。据说西峰有王觉斯“枕破鸿蒙”题刻，我却并未找到。见巨石上立一小小雪人，盈手一握，脖系红丝带，当是某一游客的兴来之作，甚是传神。

下西峰，从镇岳宫旁道下，此处松林苍翠，白雪消融，林间氤氲蒸腾，脚下红漆木板走廊，行来极是舒畅。三峰转遍，问去不去玉女峰，皆已疲惫，大失兴趣，遂直下北峰。在北峰稍作盘桓，见擦耳崖石级侧有：“张善子大千兄弟来游”隶书题名，体近石门颂，当是大风堂兄弟上世纪三十年的一个秋天曾游华山，探幽寻奇，描了好多画稿，张大千一生也作了许多幅华山图卷，可见此游印象之深。

北峰平台亦有查先生题“华山论剑”石，并刻其著作嵌名联：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查先生当年过陕西，曾作了三个文化访谈直播：碑林谈艺、法门说禅和华山论剑，看似热闹，其实泛泛，到底是圆了查先生登华山之心愿。

从北峰坐缆车从索道下山， 游览车免费从下山处接送，送至西岳庙，此庙为五岳庙中规模最大者，古物古迹，红墙黄瓦，有“小故宫”之称。然一行人意兴阑珊，周转一圈即归。

华山归来，腿疼三日，是以为记。

作者简介：谷风，原名张国锋。一个喜欢文史的农民，诗词书画，止于自娱而不娱于众；随笔漫写，止于自思而不从于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