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母亲
母亲89岁时的照片
回忆母亲
母亲就是为了爱来到这个世上的。母亲在，无论我们浪迹天涯海角，还是历尽艰难坎坷，无论我们容颜沧桑，还是满头花发；总有一颗童心萦绕在心间、一种温暖在招唤，总有一种絮絮叨叨的牵挂，一种踏踏实实的体验。这就是母爱——人世间最神圣的感情。
而今，父母已然去了，我的人生也只剩归途……
今年五月一日，在没有任何预兆的情况下，我火急火燎地提前从外地赶回家，心里惦念着年事已高的母亲。回到家，依旧是先给她揉揉手、搓搓脚、挨挨脸儿……姐姐说：“娘累了，让她睡一会吧！”，母亲闭上眼睛，不一会儿就睡着了。半个小时后，我们发现母亲没有了气息，母亲在睡梦中走了，终年九十七岁。姐姐说：“娘就是等你回来呢，看你一眼她就放心了”。我的眼泪簌簌而下，我想，今生我永远没有妈妈了……
母亲祖籍山西省文水县云周西村，和刘胡兰是一个村子。太姥爷那辈儿来到内蒙，世代经商，姥爷开了一家烧锅，从小母亲就把着大头缸喝酒，有时竟醉卧在酒缸旁……以至到八十多岁每晚还自斟自饮几杯。九岁那年，姥爷去世，母亲劳累的一生便开始了……
姥姥为了养活一家老小，在东园子（我家菜园子的东面）种了五亩大烟。莳弄大烟地是个精细活，土地要平整、细碎，土块稍大一点都会影响出苗，种子要浅埋，种上后要用喷壶洒水，所以需要好多的劳力。最忙的季节就是割大烟葫芦的时候，为了保障最大出浆量，一定要掌握好时间点，割早了葫芦长不大，割晚了不出烟浆了，因此，割烟葫芦那段日子要加倍雇工人。母亲从小身体就好，所以做饭的活就落在母亲的肩上。母亲起五更、爬半夜给全家和二十多个长工做饭，有时烧着火，连累带困在灶火坑就睡着了，幼小的躯体承受着超负荷的劳作……后来母亲经常回忆说，从九岁我就做饭，一做就是一辈子……
自从我成家后，把母亲接到我家，再也没让她老人家做饭，母亲很是欣慰……
十九岁那年，姥姥做主，母亲嫁到了我们家。从此，生儿育女、艰苦持家的担子又挑在了母亲的肩上……
说起父亲和母亲的婚事，还有一段趣事。姥姥家和我家同在一个大院里住，姥姥家经商，我家是世代耕种的农业主，两家很是要好。有一年七夕节，我们院子里聚集了村子很多孩子玩耍嬉戏，姥爷把他们叫到一块，给他们讲牛郎织女的故事，最后故作神秘地告诉他们，如果想听牛郎织女说悄悄话，嘴里叼上个驴粪蛋蹲在黄瓜架下就能听到了。孩子们哄地一下子跑到驴圈去拾驴粪蛋，每人嘴里叼着驴粪蛋跑到黄瓜架下，只有大舅和父亲没用嘴去叼驴粪蛋。姥爷从此喜欢上了父亲，私下里对姥姥说：老付家这孩子精，赶明儿个噶个娃娃亲吧！就这样，从小在一个院子长大的父亲母亲长大后真的走到了一起……
父亲姐妹儿七个，再加上老人孩子十几口人。母亲依然是做饭的主力，起早贪黑没有一刻停歇，吃饭分三茬吃，第一茬太爷、爷爷、奶奶、父亲等辈份大的和家庭主力吃，第二茬是小孩子们吃，最后才轮到做饭的母亲、婶子和姑姑们吃。有时饭菜凉了或者不够了，母亲、婶子也只好将就了，这是经常的事……晚饭太爷和爷爷还要喝酒，太爷还好，一个咸鸭蛋能做三天下酒菜，爷爷穷摆谱，有时候还要炒个菜，喝慢酒功夫长，还得给他们点烟倒水，这给母亲增加了不少劳作时间。
转眼之间大哥、二哥也好几岁了，家里已经十六口人了，吃饭、住宿都是问题了，奶奶提议，咱们分家吧！父亲把东园子的老园头打发走，把两间园子屋内外拾掇了一番，母亲领着大哥、二哥就住进去了。过了几年，大姑和四姑相继去世，扔下了三个表哥一个表姐，奶奶哭的像个泪人一样，到东园子找到母亲说：“五媳妇，你心眼儿好，这几个孩子你养活着吧！”母亲二话不说，对奶奶说：“娘，你放心吧！这几个没妈的孩子我养活着”。俗话说，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表哥表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饭量大，每天去柜房（爷爷奶奶住的房子）领口粮，爷爷还不给好脸色，嫌东园子吃粮食太废了。为了让孩子们吃饱，母亲带领孩子们在东园子边边角角都种上了土豆、倭瓜……到了秋天，瓜果收获的季节是全家最高兴的时候……
几年过去了，表哥表姐都到了成家的年龄，母亲把姥姥给的陪嫁家什擦干净陪送给了表姐，父亲拼了全力给几个表哥也成了家。这时候的东园子已经家徒四壁，只有怀台昆兑河北岸那一排排百年古榆依然固守着河岸，保护着东园子；还有哥哥们过家家栽活的那棵柳树傲然屹立着……
母亲秉承着商人的智慧，应对着天灾人祸给全家带来缺吃少穿的窘境。大跃进的时候，家家粮食都上缴，私存粮食要挨批的，即使这样，共产主义大食堂还是不能让人们果腹。主粮大家都盯着，不敢私存。母亲想了个办法，她在人们不注意的山坡野岭，这种一颗看花豆，那种一颗家雀蛋（豆角的一种），种的哪里都是。到了秋天，每日陆陆续续摘回成熟的豆角，剥开皮，把豆子晒干了存起来，枕头里、掸瓶里……凡是瓶瓶罐罐母亲都装满了豆子……那时候各家的烟囱不许冒烟儿，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母亲才煮上一碗豆子，分给饿的睡不着觉的哥哥们吃。
1966年，伴随着我的出生，父亲被红卫兵专了政。为了话语权，母亲背会了五十多段毛主席语录，每当有人捏造事实，诬陷父亲或者宣传队不让母亲发言时，母亲总是先背上一段毛主席语录，然后再据理力争。背诵毛主席语录他们是不敢打断的，面对每日剑拔弩张的会场气氛，母亲总是侃侃而谈，第一个发言，终于给父亲争取了提前半年释放的时间。那些日子里，每当父亲被劳累、折磨和委屈打击的丧失斗志的时候，母亲总是鼓励他说：“怕什么？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在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母亲是我们全家最坚强的堡垒，正所谓天下至弱者至刚！
母亲记忆力很强，她老人家虽没念过书，但识很多字。上世纪五十年代全国扫盲的时候，母亲还当过识字班的老师。很多通俗读物她都能看下来，不认识的字记下来，等我回家的时候再问我。母亲能说好几部书，最值得佩服的就是母亲能把《十粒金丹》完完整整地讲出来，唱词部分一个字都不差……每当提及这些，母亲总是不无遗憾地说：如果你姥爷不得病，功我念书，我能当个好老师……
母亲很是孝顺，七岁姥爷得病，就是母亲端水拿药伺候，直到九岁姥爷去逝。奶奶七十岁的时候得了半身不遂，生活不能自理，母亲端屎倒尿服侍了三年，奶奶竟奇迹般地站了起来，生活能自理，又活了十几年。这得益于母亲不厌其烦地精心照料。母亲经常教导我们：万恶淫为首，百善孝为先。
母亲很有涵养，一生没和别人吵过架，也不会骂人。在我的印象里，从没训斥过我，更不要说打骂了。母亲从不背后议论别人，更不说别人的坏话，无论妯娌之间还是婆媳之间母亲从来不掺和任何是是非非，虽生活在世俗里，却似乎早已超凡脱俗。舅母和我家住一个院儿，脾气暴躁，表哥们惹着她，隔三差五她就找母亲的事儿：他三姑，你们老杜家人咋地了……一通不留情面地数落，母亲总是洗耳恭听，完了还得撵着表哥们照屁股佯装打两下，这样舅母才消了气。虽然舅母是母亲的娘家嫂子，但她小母亲十几岁，母亲总让着她，谁让母亲脾气好呢！
我这一生最难忘怀的就是母亲含辛茹苦把我们养大成人，任劳任怨，从不要求回报，从没有怨言……
小时候，每到快过年的时候，是母亲最劳累忙碌的日子。早晨天还没有亮，母亲就点着煤油灯在石磨上磨豆腐。有时半夜醒来，母亲还在“呲啦、呲啦”纳着鞋底。我们全家每人一双布鞋，母亲得多少个不眠之夜才能做完？跳动的灯影放大了母亲佝偻的身躯，污浊的油烟熏黑了母亲那疲惫的面容。至今忆起，仍历历在目，滴滴鲜血浸染在千层底上，浸泡着我一颗感恩的心。
母亲去了！多少次午睡都会梦见母亲，醒来那种空寂、悲伤、无家可归的感觉伴着泪水潸然而下。父母在，家就在；父母去，家在何方？
人生多遗憾，最惬意、最幸福的旅途是有父母的相伴，而父母终将离我们而去，生命的路上，我们只能前行……
2021年6月26日
文中照片由作者提供
付蕴东，男，汉族，克什克腾旗书声人，自由职业者。曾在宇宙地铅锌矿工作过十年，喜欢文学，热爱生活，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
原
创
平
台
合作单位：克什克腾作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民间文艺家协会、内蒙古克什克腾旗书画家协会、克什克腾旗摄影家协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