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苑键弹（27） 曾祥科（空山新雨）：《对联话》中的多样自对
《对联话》中的多样自对
——《对联话》阅读笔记之一
★曾祥科（空山新雨）
《对联话》所录对联作品中，自对应用得非常广泛，比比皆是。其中，有些自对在自对部分的字数、分句句数、联中所处位置等方面多有变化，与我们常见的自对在表现形式上有诸多不同。这些多种形式的自对，改变了我们此前关于自对的固有认知，极大地拓展了我们关于自对的阅读视野和认知空间。
可以说，在清末民初时期，对联创作中自对的应用范围和表现形式已经达到了相当的广度和高度。下面结合具体的作品，来进行粗浅赏析。
题惠州元妙观
此湖此水不深浅；
放鹤招鹤成古今。
（伊秉绶）
惠州元妙观始建于唐代贞观七年（633年），初名天庆观；天宝七年（742年）扩建后改名朝元观，后又改称开元观；宋代屡有兴废；元代元贞二年（1296年）重修，始称元妙观；明、清均有修建。
此联虽短，单边只有七个字，却两处应用自对。一是前四个字构成自对，即“此水”与“此湖”自对，“招鹤”与“放鹤”自对。二是后两个字构成自对，即“浅”与“深”自对，“今”与“古”自对。
第一处自对中，应用了重字的修辞手法，上联第一、三字重“此”，下联第二、四字重“鹤”。上下联重字的位置不一样，自对部分的结构也不一样。第二处自对中，上下联自对部分的词性不一样，上联“深浅”是一对形容词自对，下联“古今”是一对名词自对。
虽然上下联有诸多不同，但是由于应用了自对，因此整副联仍然非常工整。此联遗憾是，由于下联重的是节奏点上的第二、四字，下联第四字“鹤”为仄声字，既未能与前一节奏点平仄交替，也未能与上联对应位置的“水”字平仄相对。
题慈利县女子校
合花木兰之武与曹大家之文，炉而冶焉，斯称教育；
维溇澧水比深或道人峰比峻，学苟准是，何愧男儿。
（吴恭亨）
上下联第一分句分别应用了自对，上联“曹大家之文”与“花木兰之武”自对，下联“道人峰比峻”与“溇澧水比深”自对。与常见的自对形式不同的是，除了自对部分前面的两个领字“合”“维”外，在第一分句中间还有两个连词“与”“或”，将构成自对的两个部分连接起来。
读者对花木兰的知晓度很高，曹大家可能相对较低。曹大家（gū）即班昭，班固之妹，东汉女史学家、文学家。她十四岁嫁同郡曹世叔为妻，故后世称“曹大家”。其兄班固著《汉书》未竟而卒，她奉旨入东观臧书阁，续写《汉书》。著有《东征赋》和《女诫》等，对后世有很大影响。
吴恭亨拉来古代两位女名人花木兰和曹大家，一武一文，作为女学生的榜样，提倡女校学生文武兼修，其治学理念值得借鉴和参考。
题平湖秋月
穿牖而来，夏日清风冬日日；
卷帘相见，前山明月后山山。
（佚名）
此联的第二分句比较有意思，上联有三个“日”字，下联有三个“山”字；而且其中两个“日”字、两个“山”字分别在联尾连用，貌似应用叠字，实际上并非如此。
通过分析联意，可以看出来，第二分句使用的是字数不同的“不等量自对”：即“冬日日”与“夏日清风”自对，“后山山”与“前山明月”自对。如果试着在句中分别加个“的”字，那么自对就会更明显些：即“冬日的日”对“夏日的清风”，“后山的山”对“前山的明月”。
如果再进一步分析可知，联尾连用的两个“日”字、两个“山”字表达的意思并不相同。倒数第二个“日”字指的是冬季的“时光”，倒数第一个“日”字指的是“太阳”；下联的两个“山”字亦然。
题青林堂
其一
花木土石水泉，离世乐道者宜有；
诵读论议教诲，大雅宏达之所群。
其二
朝受业，昼讲隶，夕习复；
精五饭，慕酒浆，缝衣裳。
（赵烈文）
两副联都应用了自对，但用法不同。《其一》自对在第一分句中，上联“花木土石水泉”六个名词各自独立，相互构成自对；下联“诵读论议教诲”六个动词各自独立，相互构成自对。
《其二》上下联各由三个分句组成，但上下联分句的结构却不尽相同。上联由三个“状语+谓语+宾语”句子组成；下联由三个“谓语+宾语”句子组成，其宾语部分为偏正结构（除“衣裳”为并列结构）的名词词组。《其二》全联自对，除自对外再无其它内容。
题苏文忠祠
一生与宰相无缘，始进时魏公误抑之，中岁时荆公力扼之，即论免役温公亦深厌其言，贤奸虽殊，同怅军门违万里；
到处有西湖作伴，通判日杭州得诗名，出守日颍州以政名，垂老投荒惠州更寄情于佛，江山何幸，但经宦辙便千秋。
（金安清）
此联中第二分句与第三分句的自对，一目了然。而第四分句分别与第二、第三分句构成自对，估计有些读者不能认同。主要原因在于，第四分句的字数与前面不相同，且表达方式也不完全相同。在笔者看来，字数是否相同不应成为判断自对的必要条件，主要还是要依据联意来判断。
以上联为例，在三个构成自对的分句内部，可以分别将每个分句划分成三部分：前面的“始进时”、“中岁时”、“即论免役（时）”自对；中间的“魏公”、“荆公”、“温公”自对；后面的“误抑之”、“力扼之”、“深厌其言”自对。下联也可以分别将每个分句划分成三部分：前面的“通判日”、“出守日”、“垂老投荒（日）”自对；中间的“杭州”、“颍州”、“惠州”自对；后面的“得诗名”、“以政名”、“寄情于佛”自对。这样分开来分析，自对意味在联意上表现的会更明显一些。
当然，即便如此分析，有的联友可能还是不能认同此联的第四分句属于自对。这没有关系，可以求同存异，可以留待继续讨论。此处的举例和分析，只是想指出：自对在表现形式上存在多样性，应该允许不断进行新的尝试和拓展。
题宁波天童寺堂联
问谁具正法眼，向义兴未结茅庵、太白未为童子以前，识得苍山真面目；
愿我发菩提心，于南海曾谒普门、西湖曾参灵隐而后，来寻黄檗老头陀。
（陶在东）
此联第二、第三分句的中间部分构成自对，上联“太白未为童子”与“义兴未结茅庵”自对，下联“西湖曾参灵隐”与“南海曾谒普门”自对。自对部分前面有介词“向”“于”，自对部分后面有表示时间的词组“以前”“而后”。此联中整个自对部分应视为前面介词的宾语。
代挽长沙赵和卿
亦云瘁哉，以军事秘书始，以电政监督终，国褒勤劳，看嘉禾二等与文虎四等；
其领道也，在河洛豫盗惊，在江汉湘战起，力弭变乱，借寇恂一年最淮阳三年。
（吴恭亨）
此联有两处应用自对。一处是第二、第三分句构成自对，即上联“以电政监督终”与“以军事秘书始”自对，下联“在江汉湘战起”与“在河洛豫盗惊”自对。
另一处是第五分句内部构成句内自对，即上联“文虎四等”与“嘉禾二等”自对，下联“淮阳三年”与“寇恂一年”自对。第五分句除了自对部分外，还分别有一个领词与一个连词，与《题慈利县女子校》第一分句的自对用法完全相同。
挽熊克丞
寄以腹心，倚作股肱，使我北顾无忧，是良将，亦良朋，渺焉寡俦，古谊若龟鉴，忠肝若金石；
脑涂郊坰，血润原野，吊公西向而哭，痛同胞，与同泽，惨哉浩劫，君子化猿鹤，小人化虫沙。
（刘显世）
此联有三处应用自对，三处自对的字数和结构均不相同。第一处是第一、第二分句构成自对，第二处是第四、第五分句构成自对，第三处是第七、第八分句构成自对。上下联各八个分句，除了第三分句和第六分句不是自对，其它分句都应用了自对，自对内容占到了全联的75%。
三组自对，再加上第三分句的“西”“北”方位词对仗，第六分句的“哉”“焉”文言虚词对仗，使得整副联在对仗方面工整程度非常高。
另外，此联在各分句的字数安排上也很有特色，两个三字句、三个四字句、两个五字句、一个六字句。整体看来，自对句与非自对句相互交替，整中有散，散中有整，显示了很高的自对技巧。
一百多年前的这些对联作品，自对的应用形式已如此丰富，技巧已如此高超，让今天的读者也为之惊艳。在信息交流迅捷、对联创作繁荣的今天，相信会有更多的对联爱好者，为丰富自对的表现形式作出新的尝试和探索。
（2020年4月于长阳龙舟坪）
作者简介
曾祥科，网名：空山新雨。1976年生，湖北长阳人。通信企业职员。现为中华诗词学会、中国楹联学会、湖北省诗词学会、湖北省楹联学会会员，长阳诗词楹联学会秘书长，荣获“荆楚联坛新锐”称号。诗词楹联作品及评论文章散见于各地刊物和网络论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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