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海 碗

海  碗

陶以浪||江苏

中午下班一进门，我看到妻已经将饭盛好，便拿起筷子端起碗开始吃饭。听到动静，妻在厨房里发话了，说她今天整理储藏室，耽误了时间，还有个菜，马上就好，让我把桌上袋子里的几只碗看下，用不到，不如扔了。我打开袋子一看，是三只粗瓷海碗。这做工粗糙的海碗真大，一碗饭，我们一家三口都吃不完。看看桌子上可口的饭菜，再看那仅用过一次的海碗，泪水顿时模糊了我的双眼，我仿佛看到了倒映在这海碗中的父辈们瘦黄的脸庞。

那是2002年的春天，是我调进县城工作的第三年，我东拼西凑，买了商品房。搬进新房后，妻特意买了一套新餐具。妻对我说，看这碗，不大不小，刚刚好。我说我给你讲个笑话吧，那是七十年代的事。我大叔家的儿子在东北的部队服役，儿媳妇在县城小学教书。由于路途遥远，交通不便，我哥一年只能探一次亲。嫂子一个人既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常常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经济上也不宽裕。大叔不放心，舍不得孙子，几乎每个月都要进城看望一次，给她们送些自己嘴里省下来的米面、蔬菜等。从家到县城有三十多里，大叔舍不得搭车。每次走到我嫂子家，天已经中午了，嫂子留大叔吃了午饭再回去。大叔说，好啊，只是他喜欢吃粥。由于平时只有娘儿俩吃饭，都用小碗，嫂子就用那小碗给大叔盛粥。每次吃完第三碗，大叔就说他饱了，不吃了，放下饭碗就往回赶。三小碗粥，大叔哪能吃饱呢？他是不好意思让儿媳左一碗右一碗地给他盛，也舍不得粮食。来回六十多里路，加上中午吃不饱，大叔下午到家时，觉得特别累，心中便有些怨气，但也不知怨谁。一次，大叔进城时，哥刚好回家探亲。由于大叔说过他喜欢吃粥，嫂子中午照例煮粥。中午哥也拿那小碗给大叔盛粥，大叔不知怎么地就发火了，说我哥也这么小气，拿那么小的碗给他盛粥，不吃了，说完便径直回家了。哥愣在那，嫂子委屈得直流泪，问我哥，大叔饭量到底多大？哥说，大叔在家都用那粗瓷海碗吃饭，比这三个还大，他在村里有个外号叫十一碗。嫂子愣住了，什么也没说。下午，嫂子把家里的小碗全扔了，重新买了粗瓷海碗。直到现在，嫂子一家人还用那海碗吃饭。妻听完后，发了一声，噢。

几天后，我在班上接到弟弟打来的电话，说爸妈还有叔叔婶子一早就往城里来了，来看看我家的新房子。我赶忙通知妻子准备午饭。下班到家一看，菜都准备好了。开饭了，妻竟拿出一摞粗瓷海碗盛饭。大家都瞪着双眼盯着那碗，谁也不说话。妻只顾着盛饭，没有注意到大家的神情，直到七岁的女儿叫到，哇，哪来这么大的碗！听了女儿的惊呼，妻才注意到大家的神情，说，这不，一早知道大叔大婶来我家，我怕大叔吃不饱，赶着上街现买了一桌八只碗。大叔听了，不知说什么好，只是笑。见大叔有些不好意思，我妈说，唉，都什么年代的事了。那时农村太穷，穷吃穷吃，越穷越能吃，粮食不够吃，只能吃粥，个个都能吃几大碗。要吃饱，煮粥时只能多放些水，来个亲戚也就添瓢水。1979年开始分田到户，从那以后家家都能吃饱了，饭量也就慢慢小了，这海碗就拿去喂狗喂猫了。女儿说，奶奶，那我们今天都是小狗了。一句话把大家都逗笑了。爸爸对大叔说，难得他侄媳有这份心，今天就用海碗吃饭，就当忆苦思甜。自那以后，这几只碗就被放进储藏室，再也没有用过。

去年，我家换了电梯房。搬家时，我把海碗也带了过来，不小心碰坏了几只，就剩下这三只了。住进新房后，原来的餐具因为用了多年，多少都有些破损，妻便重新买了一套，非常精致。特别是那碗，比以前更小了，盛不下二两米饭。我对妻说，这也太小了吧。妻说，小好定量，好控制体重，看看你的肚子。从那以后，我吃饭从不敢超过两小碗。看看面前精致的小碗，再看看这几只粗糙的海碗，我对妻说，留着吧，也不占地儿，做个念想。愿天下有海碗的家庭，都跟我家一样，仅仅是个念想。

插图/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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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陶以浪，男，中学物理教师，热爱写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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