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我的情绪感冒了
我的情绪感冒了
临近开学，情绪却低落到谷底，十天流的眼泪比之前十年好像还要多。不愿见校园里任何人。看到同事打来的电话，立即摁静音，心砰砰地跳着，许久不能平静。
我知道，我不是因为惧怕上班，而是每一个秋天，我注定都会在不安中度过。
几年前的秋天，我不明原因地在教室、办公室多次晕倒，感觉自己的思维、意识渐渐消失，后来才知道是焦虑症急性发作。
从此，感冒一场接一场。耳鸣、眼花、胃疼、拉肚子、尿频……慢慢地折磨着我的身心。
从此，无缘无故地心跳每分钟170次，可是动态心电图看不出器质性病变。
从此，凌晨两点睡着了，三点多又醒。膝盖以下有千斤重，无法通过休息恢复，累到想哭，
从此，我不能生气，不能受委屈，不能有情绪波动，一件小小的事情也会哭泣不已。哭得全身发麻，手脚抽筋，手指弯曲，嘴巴不听使唤。
从此，四十岁的我，上课就只能坐着，二十分钟站立都受不了。
从此，我成了神经质，发给女儿的微信，只要没有及时回复，我就想到各种可怕念头，打电话给她老师、同学，一切可能联系的方式都要。看到所有与安全有关的新闻都让我胆战心惊，恨不得24小时看着女儿。
从此，我不再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因为一点点争执，把手机摔了，把杯子砸了，开始歇斯底里。
去年秋天，在高速上焦虑症发作，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手机也拿不了，手脚像冰块一样，就像灵魂被抽掉一样，内心只有一个声音：我会死掉吗？我是不是会来不及到医院？
我曾经在医院做过各种检查，都没有病，可是各种难受的感觉让我身心俱劳。
去年秋天，我走进了上海精神卫生中心，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我没有任何顾忌地来看医生了。
刚领来初诊的病历，就看到了一个中年女人做着夸张的动作，大声叫喊，吓得我绕道而行。我误闯到精神科的住院部，十几个患者就坐在走道的椅子上，呆滞的神情让我恐惧，生怕他们对我进行攻击。我在问自己：将来我是不是也会像他们这样疯掉？
那天，我看到患者中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一言不发，永远低着头，每次只挪一寸远。后来得知，她是一名大四的学生，品学兼优，老师还推荐她出国留学。我不知道什么打击，让这个女孩病到了如此严重的地步。
那天，坐我对面一个年轻而又英俊的小伙子，他夺过我的挂号单，问我多少号，我还有些纳闷，觉得他不够礼貌，可马上就发现他说话离谱，前言不搭后语。当我吓得离开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动手打人，女友哭着扯住他的胳膊，可他使劲把女友甩在地上，眼睛像恶狼一般。
各种年龄，各种职业，各种不同的症状，却都是被情绪折磨得体无完肤的人。患者来自全国各地，有的人已经跑了几家大医院，都没有起色。当然，也有一些和我一样清醒的，敞开心扉交流着，互相加了微信，好像突然找到了知音。
我走进医生的诊室，才知道我患了严重的焦虑症。原来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是焦虑症，只是当时都误诊为心脏疾病。那时年轻，体质不错，虽然劳累还能坚持。随着年龄增长，体质变弱，躯体就再也扛不过去了。好在医生鼓励我，只要有信心，配合医生治疗，可以治愈。他让我每天服用盐酸文拉法辛，一到没法喘气或者要晕倒时，吃半粒阿普唑伦。然后，我每天在老公的督促下，按时服用。口袋里随时带着阿普唑伦，它好像我的救生符，出门有它心里就踏实多了。
回到单位，我不敢告诉别人，怕别人把我当瘟神一样远离，我怕受到令我添堵的歧视。于是，我还像平时一样工作，累得不行就悄悄回家休息。手腕上套的橡皮圈，是为了要晕倒时弹疼自己。我在头晕得还能支撑的情况下，尽量地谈笑风生，以证明我多么正常。又加上医生告诉我，不要一个人闷在家里，和同事说说话，也有利于康复，我就越发坚持，越发地包装着自己。
医生让我要放松自己，培养自己的兴趣爱好，找朋友倾诉。偏偏我又喜欢独处，习惯一个人逛街，一个人看电影是，一个人喝茶。我有什么兴趣爱好？不会唱歌，不会跳舞，思来想去，除了写写文字，表达心绪，别无其他爱好了，我真是个无趣的人，难怪情绪管理出了问题。
初诊之后，每隔一周、两周、一个月，我就去复诊。病情总体稳定，只是稍有刺激就波动，甚至崩塌。医生不止一次提醒我，不要做有压力的工作，轻松一点有利于恢复。因为多次复发，会使病情加重。
当我决定要请假的时候，就感觉自己要和盘托出自己的所有隐私，就像玻璃人一样被人看透，我感到无助，没有安全感。我不喜欢求人，总是怕给别人添麻烦，如果我还能忍受，我一定还会坚持。我是的的确确觉得自己不能再扛，才决定要好好治疗，我也想快点好起来，回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上来。
拿着上海精神卫生中心的病历和诊断书，一路绿灯，我请了假在家休息，可是内心却忐忑不安，我发现自己生病了却心虚得像个罪人一样，怕别人说我逃避重担，有劲不使。
我再也不愿意见到任何一个人，听到校园里的书声，我感觉自己突然失了业，像浮萍一样，没有方向。我怕别人问我怎么了，于是，我把自己卧室里，恨不得就这样沉睡几十年。
当我暴露自己的秘密后，一下子变得更加敏感，觉得所有人都质疑我的病情，觉得自己是别人眼中的逃兵和怪物。特别有人和我开玩笑说“不上课，那你舒服了”。言下之意，我在装病，我心里的委屈瞬间喷涌而出。别人一句“我看你挺好的啊！还能写文章呢！”又让我满腹委屈，我是焦虑症，我不是精神分裂症啊！我是意识非常清楚，躯体化症状严重的人。难道非要我像个疯子一样，拿着棍子满校园打学生，才是真的生病了吗？
我只是病了，和感冒，和肺炎一样，需要治疗。每个抑郁症、焦虑症患者，都是善良的人，他们都和我一样，过分考虑别人的感受，把委屈留给自己的人。我们偏偏都是聪明的人，心思细腻的人。做学生时，刻苦努力；工作了，兢兢业业，什么事都想做好，追求完美。别人的评价对我那么重要，我好像一直在为别人而活。发现要为自己活一回的时候，已经病了。我会为自己说错了一句话，可能会无意伤害了别人而自责不已。我一直在做个好人，生怕辜负别人的期待，常常超负荷地前行，常常拿别人的错来伤害自己。所以，脆弱的心才会受伤。
很多人把心理障碍患者当作猴一样去看，去评价。甚至有人问我：就是你自己多疑的，是吧？你不去想就行了啊。躯体出现的症状绝不是大家想的这么简单啊，腹泻、低烧、心跳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事实。就像受凉让体质差的人导致感冒一样，我也是因为一些原因，内心脆弱的我生了场心灵的感冒。不是常人所理解的不开心，或者是意志力薄弱，而是体内指征发生了异常。
有一位心理专家说过：“我们不应该对心理障碍患者抱有偏见，更不该觉得他们是应该是被隔离的病人。”
到了精神卫生中心，我才知道有那么多人，花着大量的时间和精神与情绪搏斗。每个人都是懂事的孩子，却总是怕自己不被爱，想照顾每一个人，想安抚所有人的情绪，却偏偏忘记了自己。
我不需要别人给予同情，但我也不愿意受到误解，尤其是看到谁用笑着的面孔打听我的病情，像看热闹似的，我就觉得是对我的侮辱，是幸灾乐祸，是对我心灵的痛苦为所欲为的践踏。
正是因为社会对心理疾病患者的不公平，让很多患者羞于启齿，害怕周围异样的眼光，不敢去看医生。另外还有生活的压力，怕因此而丢了工作。所以，才会有很多人，特别是年轻人，戴着面具生活，自己硬扛着，直到悲剧发生。
我要感谢我的家人，一直忍受我的坏脾气，把我当小孩一样宠爱着。我要感谢我可爱的同事，他们在我最困难的时候，理解我，帮助我。他们每一句安慰对陷入绝境的我来说，都显得那么珍贵。当我读着微信的内容“记住医生的话，多找开心的事做，多运动，忘记烦恼，一切会好的……”感动之余，便有了更多的勇气。
既然已经公开，就勇敢地倾吐心声。因为我希望更多的人，不要因为种种顾忌而耽误病情。我更希望更多的人明白，不是呼吸新鲜空气，吃下各种营养，进食各种补品，甚至接受各种按摩保健就能保证健康，唯一的，心情愉悦才能百病不侵。
学会呵护自己的心灵吧，不要和我一样，让情绪感冒了。
插图/王珞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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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晓羽，江苏盐城人，小学教师。单纯、善良的她，对每一片叶子、每一朵花儿都呵护备至。将充满爱的心扉打开吧，阳光会抚平心灵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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