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元太 | 在父母目送下远行
在父母目送下远行
文|黄元太
由于偏科，基础又不扎实，我高考复读了两年，终于被上海的一所普通高校录取了。
一九九一年九月十二日，接到通知书的那一刻，我激动不已，但面对两千元的学费又很无助。怀着追惴惴不安的心情，我回到家里，跟父母讲了后，意外获得了父母的坚定支持，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母亲讲，姊妹六个都在巴望着你能够考上大学，出人头地，将来能帮衬着家里，就是拆房卖瓦也要供你读书。
这晚，我睡了之后，父母还没有睡，他们在扳指头算着如何凑够这笔天价学费，卖猪就是最佳的一个选项。
以前每年家里都养猪，最近几年才不养了。父亲说他一直记着俺爷爷的话——穷不离猪，富不离书。即穷人不要忘了养猪，想让日子过得富裕就不能忘记读书。
我清楚地记得，卖猪那天，父亲一大早就让母亲给猪专门做了猪食，特意在猪食槽里多拌了几瓢麦麸子。在平时猪顶多就是吃我们剩下的饭，再兑上刷锅后舀来的泔水，一并倒到猪槽里，再加上点麦麸子，用棍子搅和几下，它就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它有时也吃我们给它拉的猪草，在春夏之交，山上的毛构叶子是它最爱吃的。猪就这样的日子里，一顿一顿将就过去了。由于缺少油水，猪的肚子整天都是干瘪的。人只要从猪圈边走过，它就以要给它喂食，哼哼唧唧地走过来，却失望了一次又一次。那年月连人都吃不饱，更何况猪呢。
很快，父亲联系的收猪人来了，这家伙看看我家的猪肚子圆圆的，滴溜着眼珠子左看右看，他说要把它从圈里撒出来，看看膘水。父亲信以为真就答应了，真是卖家没有买家精，收猪的人把猪撵得跑跳起来，猪憋不住，不一会儿连屎带尿拉了几坨子，最后上秤的时候，也没有多卖几个钱。母亲说，可惜那几瓢麦麸子了。
转眼到了九月十五日，就要去学校报到了，而父亲也基本凑够了我的学费。紧接着就是盘算如何把这笔钱安全地带到学校，以便报到时上交。
长这么大，我还没有跨出过内乡县的地界，从小学到高中也没有去过南阳。这笔钱在当时也不是小数目，如何带到学校，家人委实费了不少心思。
父母以我没有出过远门为由，打算让三哥把我送到南阳，但这样以来就多了一个人的路费。
还是母亲心思细、主意多，她找来一个干净的灰色编织袋，把学费用旧报纸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裹好，塞到我的换洗衣服口袋里，用针线缝上，然后连同我的换洗衣服一起按到编织袋里，还跟我讲，你把这个编织袋背上，没有人会猜到里面是什么，别人要是问了，就说装的换洗衣服。一个人在外，尽量少跟陌生人说话，再说在火车上编织袋能坐，还能枕着头睡觉呢。
我还想着买一个体面的箱包呢，再看看这副行装，虽然有点寒碜，但是如此伪装，还是相对安全，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记得母亲在我走的那个早上，早早地起床，煮了十几个鸡蛋，有甜的和咸的，并用塑料袋包起来，让我在路上吃，并说吃这耐饥，又不容易去厕所，还安全。
我在心里还真佩服母亲，别看她平时不咋出远门，但是却积累了这么多经验。
从家里到镇上，三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在路上不停地嘱咐我，我都一一点头应允。沿途的山谷、溪流、树木、田地，在我的眼里，竟是这么的美丽，如此的亲切，只怪自己为了求学，常常来去匆匆，没有多看它们一眼。
想想自己的人生就要翻开新的一页，不免有些激动。
在镇上乘坐开往南阳的班车，一路上颠簸得厉害。我看着周围的乘客，根据他们的面像和衣着，推测着他们的身份，只把编织袋紧紧地抱在怀里，那是我的希望，也是我的全部。
到南阳下车后，背着编织袋去火车站转乘火车。虽然入秋了，但天气还是比较热，走在街道上，踩着阳光透过梧桐树叶洒下的斑驳影子，心里舒畅了许多。由于不停地赶路，我满脸是汗，不停地用衣袖擦拭着。正当我行走到一个街道的转弯处时，一个陌生人叫住我，看上去和我父亲的年龄差不多，他说他老远就在观察我，我的面像不好，今天出门会不吉利，想要跟我算上一卦。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他知道我的编织袋里有货？又或者他是在诈我？转念又想到母亲和三哥说的话，坚决不能跟陌生人搭话。于是，我装着一脸木讷的样子看着他，心里出奇的安静，他看看我背的编织袋，又看看我的衣着，推断我就是一个乡下的“土老帽”，也懒得在我身上白费功夫，他跟我说了一句话后，就转过头，望向别的路人。我看他迅速转身快步往火车站的方向走。
上了火车，在人群的挤挤抗抗里，我在厕所旁边寻得一个地方，把编织袋往地上一方，一坐就是二十二小时，到了上海站，出站后已经看到学校举牌迎接新生的老师和同学们，心里悬着的石头才算终于落地。
九十年代初的南阳火车站，在街道上、站台周围算命的扎堆，他们往往都是一看见路人，就要搭讪一下，骗一个赚一个。不过，随着南阳经济的疾速发展，社会治安水平的不断提升，现在基本看不到了。
穷不离猪，富不离书，这句从爷爷那里传下来的金玉良言，随着时代的发展，现在又被赋予了新的内涵。
近三十年过去了，我还对那次父母为我做的远行而记忆犹新。
作者：黄元太，南阳市卧龙区作协会员，现供职于中国联合水泥集团南阳分公司。创作有通讯报道、散文、小说、诗歌文学作品，散见于纸媒：《中国建材报》、《中国建材》、《南阳日报》、《中国水泥》、《躬耕》（传媒天下）、《中原经济区建设理论与实践》《水泥圈子》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