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母6(节选自长篇传记文学《虐生》)/ 轩诚撰稿(第1813期)
养 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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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对于童年对我的虐待与打骂,养母逼迫着强加给我的婚姻是对我此生更大的伤害。
国民党的侦缉队长黄震(化名)解放前是我们那片一个有权势的人,他一连娶了两房太太,可就是生不出来一个孩子,后来高人给他支了个招。1948年底黄震又娶了个三姨太,但这次他没有让三姨太住回自己家里,而是在我们院子里给租了后过厅旁的一间屋子。随着三姨太一起搬来的,还有个侍候她的勤务兵、一个十四五岁高高大大的年轻人。时间长了听邻居们议论才知道,原来是黄震不能生育,就回老家长安韦曲招来了这个名叫赵开水(化名)的小伙子,名义上是给三姨太做勤务兵端茶、递水、倒尿盆,实际上是想借种帮着他们生个孩子。据说黄震还给赵开水承诺说:“我看你也是个老实娃,将来如果三姨太能怀孕生个娃,我就带你们一起去台湾享福。”几年后我知道了赵开水不但没有能帮三姨太怀上孩子,还被三姨太给他传染上了股癣。
三姨太自己没生过孩子,看着十二三岁瘦瘦弱弱的我就很有些疼爱,每次听到我妈在后面打我,就会叫到:“开水,你赶紧到后头去拉一下,劝劝你妈妈(麻音,意同大婶,关中人对长辈妇女的一种亲切的称呼)不要打了。”赵开水是1934年农历二月二日生人,当时他也才14岁,用现在人的眼光看也还是个孩子。但他是个早熟的男性,长得也有些魁梧,在性方面的能力和需求更是极其旺盛。我那时候胆小,从来也没和他说过一句话。
那时候每次我妈打了我,或者是晚上她和胡俊凯锁门出去了,我就会躲到过厅后墙角的一口破缸底里,铺盖一些烂麦草杆,迷迷糊糊的就能睡到后半夜,直到她和胡俊凯回来了我才能回房间。解放前的儿童节是每年的4月4号。1949年儿童节那天我在学校里又是参加讲演比赛、又是演节目,回家后已经很累了,不知为何又被我妈打了一顿,就又躲到了破缸里。我小时候睡觉很死,那天又累,正在破缸里睡地迷迷糊糊的,睡梦中觉得有人在拉扯我的衣服,对我动手动脚。我睁开眼一看是赵开水,他正狠劲地扒我的衣服、裤子,我既害怕又不敢出声喊,就在黑暗里拼命挣脱,他怕人听到也不敢太用强,我就腾出手狠狠地抽了他个耳光。这时恰好前院一个房客起夜路过,他才没有能得逞、偷偷的跑了。
西安骡马市与我们比邻而居的三意社
赵开水喜爱秦腔,知道了张家客栈是我们家开的,有时候就会去隔壁的三意社,以邻居的名义蹭着看个把把戏,后来还学会了不少唱段。多年后他还到处给人吹牛:我在三意社看戏,从来没买过第三排以后的票,见了苏育民我都是叫舅呢。
解放后第二天,赵开水就回长安了,走的时候他给我妈说:“妈妈,我回呀,你记住我叫开水,不要把我忘了,以后想我了,就看看炉子上咕嘟咕嘟的水开了就记起我了。”。我当时正在旁边梳头,从上次事情以后我就一直在心里记恨他,所以他讪讪地给我打招呼时我也没搭理他。解放后不久我妈再次卖了东厅门16号的院子,带着我搬到了骡马市21号张家客栈。
赵开水解放后又回到西安,通过黄震的关系在西安市消防队参加了工作,被分配到北门里早慈巷的消防三分队。工作后他几次到东厅门老宅里打听我们的去处,老邻居们都知道他没安什么好心,再看他穿着一身的黄皮也都很不喜欢,就都说不知道,他去了多次,也没有问到我们的去处。赵开水的出身好,家里是彻彻底底的贫农,又有黄震的关系帮他,所以工作不久就当上了消防三分队管后勤的司务长。有一次消防队来了一个修笼屉的,赵开水看着他面熟,就在和他闲聊时问他是不是住在骡马市张家客栈后楼上,没想到还真让他给问着了。他就紧着打问:“张家客栈的大姑娘、带着一个女子的,你认不认识?她们也住在那里吗?”修笼屉的随口答道:“就是的,那个女子叫增荣。”
找到了我们的下落,赵开水就隔三差五地跑到我家里来,我妈看到了一身警服的李开永很有些害怕。三姨知道了就给我妈说:“你要小心点,这家伙知道你解放前的根根系系,搞不好他会去给政府检举你,干脆就答应他,把增荣嫁给他算了。”赵开水为了说服我和我妈,一边威胁,一边展开了花言巧语的攻势,他吹牛说:“我不抽烟、也不喝酒,我连开水都不喝。”我是知道李开永底细的,他不光话多爱吹牛,还一身的坏毛病,就死活都不同意。我妈这时候没有了胡俊凯,既害怕、也想找个靠山,就同意了。
1953年我17岁,我的老毛病羊角风又犯了。有一天该上学了,我妈在楼下叫不答应我,结果上楼一看我已经昏死在地板上。她想起了“你的儿女都活不过十八岁”的心结,就更着急了。我妈的哭喊声中三姨来了,她们和邻居七手八脚的把我送到医院,之后我妈就让三姨坐个洋车去消防队把赵开水叫来了。
晚上回家后我妈就让赵开水和我住到了一起。我妈关了灯,赵开水爬上炕来就想对我用粗,我拼死挣扎,哭喊叫着让我妈开灯。我妈不但不理我,还在一边怂恿说:“开水,脱了衣服,硬上,她就是你的女人了。”我一边挣扎,一边用手使劲抠打着床边的土坯墙。终究是我体力不支,就如他们所愿,把生米做成了熟饭。第二天我在院子遇到住在我们隔壁房间的三意社导演姚鼎铭、姚裕国兄弟俩,他们看着我摇摇头,“哎”的一声长叹一口气走开了。
赵开水本来只是以给我看病为由请了一个白天的假,结果不但当天晚上未归、第二天白天还在我家晃了一天,晚上还赖着想继续住在这儿,被坚决不同意的我骂走了。那时的公安机关内部纪律很严,赵开水回到单位后就受到了组织的批评,为此他还背了一个警告处分,这也成了他后来几十年和我过不去、打嘴仗的事由之一。就这样,在母亲和三姨的多重压力下,在赵开水的死缠烂打下,最后他还是一个人去领的结婚证。那年我才刚刚年满十七周岁,还没有初中毕业,也因为这次疾病与结婚等诸多因素影响,致使我的学生生涯戛然而止,一本肄业证告别了我的学生时代。
1953年4月,赵开水用一只破木箱、两床旧被子就把我娶了回去,他给我连一只袜子、一件衬衣都没买。结婚时赵开水穿着他的警服,我穿的是我上中学时做的一件毛领的旧列宁服,只有脚上的一双布鞋和袜子是我姨给我买的新的,带着我姨给我陪嫁的嫁妆——一对新枕套就结婚了。结婚前我妈还尝试着给他说:“开水,我看西大街的寄卖商店里有一块旧英纳格女表,也才几十块钱,结婚时你买给增荣吧。”“买表,买什么表?”赵开水一听脸就黑了,反问说,“我到现在都还没表呢,我的表瓤子都让老鼠给吃了。”
我们结婚时赵开水已经调到了景龙池派出所工作。派出所在巷子南头,我们在巷子北头租了一间房子。那是一间非常破旧的老式民房,门槛下面有很宽的一道缝子,房东老太太是外县来的一个改造对象,她让赵开水活点泥把那缝子堵上,赵开水也没管。那间屋子最可怕的是半尺多长的大老鼠一窝一窝的,一到晚上就像逛集市一样在屋子里跑来跑去。那时派出所的工作纪律很严格,除了两顿饭和星期天不值班的时候,晚上都不允许在家住。我从小就害怕一个人睡,这下倒好,刚结婚的我晚上就得一个人睡在阴冷的小屋里。一会儿窗口掉下来一只老鼠,就在我脸上、身上来回跑,所以一个晚上我都很难睡会儿安稳觉。
那时赵开水由于在消防队工作时进过水车,落下了内风湿的毛病。所以每天早上他就跑回来,让我用艾卷给他灸背,我和老鼠战斗了一晚上,浑身酸痛,一边给他灸着背、一边就难受的哭了起来,“哭、哭,你哭什么哭?小时候要不是我拉着,你早就叫你妈给打死了,现在还不知道感激我”。这好不容易给他灸完了,赵开水转过身就把我扑倒到床上,拉下裤子就强行做了起来。到了晚上回来,这样的过程就又会来上一遍。
我们结婚的时候,赵开水家里也没有任何人来,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家还有什么人,直到婚后我才陆陆续续知道了他家的一些情况。他父亲是在李开永9岁时去世的,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个姐姐、一个妹妹一起过活。后来有了一个比他大一些的哥哥,说是他妈招上门的干儿子,实际上就是她找的一个姘头。为了藏住这个秘密,她还把一个和我同岁的小女儿给了人。终究纸里包不住火,结果这事还是被族里人发现了,两个人就被家族里的人拉到街上打了一顿后游街示众,这个事情也成了众人皆知的丑闻。他那个说不清关系的哥哥解放后我见过两次,后来58年社教中跳他们村的涝池死了。赵开水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的,所以他从小就对性生活兴趣旺盛。后来恰逢黄震回老家招人,赵开水的体格外形看起来还好,他自己也因为他妈和他哥的丑事在村里抬不起头,就和黄震来了西安。
那个吹牛要带赵开水去台湾的黄震自己也没走了,但由于解放后原来国民党公安系统不少人都被新政府留用了,所以黄震不但没有被镇压,形势稳定一些之后,就和他的三姨太在北门外开了个修车铺。后来赵开水进新政府参加工作,在公安系统混的还风生水起的,和黄震有很大的关系。赵开水有时候给我吹牛西大街谁家的馄饨好吃、那家的泡油糕地道,我知道那都是黄震带他去吃的。
养母一生最担心的就是别人知道我俩的关系,为了避免填写这个,我一辈子没有入党入团。没想到后来还是暴露了。文革开始后一切都乱了,学校里各个派系斗得一团糟,有一派要去北京串联,就让我和他们一起去为他们打印文件和宣传材料。另一派的人为了打击对手,就贴出大字报说我的家庭出身有问题,他们是在使用坏分子,妄图给坏分子翻身。我为了自保,就写了一份说明我真正出身的大字报。没想到大儿子赵炜看到了回去告诉我妈说:“姥姥,我妈贴出了大字报,说她和你不是亲的,对不?”我妈很生气,我一回到家,她就躺到地上撒泼打诨:“你个没良心的,我当年多给了你们家两升麦子,你到今天还是把我不当亲的。我好不容易瞒了娃们这么多年,今天还是叫你给破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