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有望 （长篇连载）一卷 放环 1

作为代销员的金秀丽兼职妇女主任，不影响她的代销社买卖，还能多挣些工分多分些粮食。她属于“穿皮鞋走硬道”的那类人，她最早穿上了坡跟棕色小皮鞋，小翻领藏蓝色斜纹布小大衣，绕脖子是暖黄色的绒毛围巾。作为双土大队妇女主任，她陪着圆铃公社计生委副主任齐继云她们一组人来到肖承基家里。这次来是得了可靠消息，肖承基的媳妇王妮妮一定在家藏着。可是里找外找，左等右等没见着人，难道要扑空了吗？

田红柳来到肖承基家，她与肖承基一起面对着一组计生干部，妇女主任金秀丽陪着她们，她的心头又浮现出梦中的大集上腥红的瓷砖，摊贩被罚苦役，赤裸着身子……一条大黑狗扑来，一下叼着了她的胳膊。“怪不得梦见了狗咬人，真应了”。虽是心里话，可是她已经出声，公社计生委主任齐继云支楞起单眼皮，瞪着她：“说什么？”田红柳的目光立即萎缩了回去，低下眉头，小声说：“没，没说啥”。

“你老婆王妮妮呢？”齐继云凶巴巴地问肖承基。“到她姐姐家去串门了。”肖承基习惯性地蹲下去，就如老山西人的习惯。他有父亲一样的一双大手，关节因为常年编筐而粗大变形，皲裂斑斑。他是一个木讷人，言语不多，但很有心数，他没有父亲的热心与激情，也没有父亲的冒失粗疏。他办事非常有条理，从来不急不躁。  他像地对空导弹一样仰视着这个单眼皮女人，她是一个铁面女子，没有下巴，黑着脸堂，宽而肥的两腮。她左上方口袋里插着一支钢笔，她还不时的撸起袖筒看看手表。本村的金四，因为超生交不上罚款，就是她叫来了公社里唯一的东方红牌铁履带拖拉机，轰隆隆把他家夷为平地，害的他在场院边上搭住窝棚好几年。

齐继云很信任金秀丽，她穿着入时讲卫生，说话得体，在整个圆铃公社的妇女主任中，鹤立鸡群。齐继云尤其爱吃金秀丽亲手做的韭菜饼，可以放心的喝她家的大叶子茶，决不用担心她会如某村的妇女主任，十分热情，大茶沏好了，却发现冲洗过的茶碗又用擦桌子的抹布擦干，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是，那抹桌布还是用裤头剪的。此时的金秀丽，把她那双抓糖巧手插进上衣斜口袋里，不动声色地瞧着，睁着亮亮的眼睛。她文静低调又精明强干，善于捕捉信息，善抓时机，她只要出面，再难办的事儿，十拿九稳，办成了，嫣然一笑。

齐继云原来是县医院妇产科医生，后来升任妇产科主任，然后调到了卫生局，任计划生育科科长，前年下派到这里升为公社革委会副主任兼公社计划生育领导小组副组长。同学聚会时，有的同学炫耀自己能管大地，有的炫耀自己能管天管地管空气，她则低调地说：“咱官不大，上不管天下不管地专管百姓的生殖器。”她接了无数婴儿来到这个世上，她觉得那是当然的工作，要糊口就要努力工作。她分管计划生育，主导或亲手做了几千例人流，她仍觉得这是必须做的工作，国家需要，社会需要，她就要好好完成。她听惯了婴儿哇哇的哭声，也看惯了无数的小生命无声息地死亡消失。近水楼台先得月，她管计生工作，她的子宫一直也没有闲着，她在第一胎后，仍珠胎暗结，接二连三的生育，神不知鬼不觉，老大是女儿，老二也是女儿，老三是男孩，她把他送到了大城市的兄弟家，几年后与二女儿一起上了当地户口，户口备注：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