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玩文字
玩文字
“玩”字不宜与“文字”相关联,盖因“玩”是个意味无穷却难以言表的词。用“玩”组成的词语,既褒义又贬义,既警世又放纵,既快乐又悲哀。
人总是有自己喜欢的东西,人生有各种玩乐,没有什么东西不可供人玩者。有人玩儿票、有人玩股票、有人玩魔术;但也有人玩女人、有人玩阴谋、有人玩权术。只要不玩到“玩物丧志”“玩世不恭”“玩火自焚”的地步即可;否则,便不好玩了。
文字似乎是可以用来供人玩的。文字之玩有种种,一者玩弄。据说,曾国藩的幕僚李元度本是一介书生,不谙兵事。曾令其将兵出征,不料屡屡受挫。李令一部从向曾报告军情,部从书曰:“臣屡战屡败”,李元度大为不满,改为“臣屡败屡战”。一个屡屡受挫的败军之将摇身而变为不畏强敌、败而不馁的征战英雄。
汉上官桀为未央厩令,武帝尝体不安,及愈,见马,马多瘦,上大怒:“令以我不复见马邪?”欲下吏,桀顿首曰:“臣闻圣体不安,日夜忧惧,意诚不在马。”言未卒,泣数行下。上以为忠,由是亲近,至于受遗诏辅少主。义纵为右内史,上幸鼎湖,病久,已而卒起幸甘泉,道不治,上怒曰:“纵以我为不行此道乎?”衔之,遂坐以他事弃市。二人者始获罪一也,桀以一言之故超用,而纵及诛,可谓幸不幸矣。言语之玩法技巧,在桀与纵,竟关乎身家性命;惜载,义纵不学上官桀。
二者玩味。从玩味文字作品看,鲁迅说:“一部《红楼梦》,经学家看见《易》,道学家看见淫,才子看见缠绵,流言家看到宫闱秘事,革命家看到排满……”从写作推敲说,宋·陶岳《五代史補》卷三:“齐己,长沙人,……时郑谷在袁州,齐己因携所为诗往谒焉。有《早梅》诗曰:‘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谷笑谓曰:‘数枝非早,不若一枝则佳。’齐己矍然,不觉兼三衣叩地膜拜。自是士林以谷为齐己一字师。”文字玩味如佳肴品尝,其追求无止境也。
三者玩赏。《文心雕龙·体性》:“赞曰:‘才性异区,文辞繁诡。’”文如其人,季羡林在谈张中行的文章时说:“我常常想,在现代作家中,人们读他们的文章,只须读上几段而能认出作者是谁的人,极为稀见。在我眼中,也不过几个人。鲁迅是一个,沈从文是一个,中行先生也是其中之一。”
世间文章,有严肃者(经时济世),有轻松者(发抒性灵)。轻松的文字在于文学趣味。周作人在《〈陶庵梦忆〉序》中说:“张宗子(张岱)的文章是颇有趣味的,这也是使我喜欢《梦忆》的一个缘由。”“我觉得有几篇真写得不坏,倘若我自己能够写得出一两篇,那就十分满足了,但这是欲羡不来,学不来的。”惺惺相惜,艳羡之情,溢于言表。读周作人的数百篇小品文,就知道他是在玩文字,享乐文字,拿写作当作花鸟虫鱼看。沈从文的许多短小说与一些闹不清究竟该归到哪类文体的文字,也有玩的意味在里面。文字有趣味有境界能达到张岱、周作人、沈从文者,史不多见。
文字是神圣的,古人敬惜字纸,对文字崇拜有加。诗以言志,不平则鸣,是诗歌产生的根源。文以载道,以文济世,是文学的社会作用。文章千古事,文人是严肃较真的一类人,自觉不自觉地都有承担社会使命、改变社会的冲动,故有放胆文章拼命酒。
文章由入世而出世,由积极而消极,咎在明清两代文字狱,尤其明太祖、成祖、嘉靖朝,清康熙、雍正朝,文字狱案极为血腥,牵连甚广,杀人无算。于是乎明代严肃文学走向随笔,清代学者不再做文学而去训诂,实为迫不得已避祸难而已。于是乎明代陈继儒《小窗幽记》、冯梦龙《古今笑》、张岱《陶庵梦忆》相继问世;清代而有王念孙《广雅疏正》、段玉才《说文解字注》、郝懿行《尔雅义疏》等。文人学者走向玩与躲,思想文化遂窒息。
有玩文字者谈玩的心得说:自己没做上官,玩不成权术;穷得叮当响,不能玩股票;贪生怕死,不去玩冒险;没什么学问,不敢玩深沉,觉得人生没有什么东西好玩,无奈只好玩文字。玩文字能带来些许生趣快乐,分为两件事情:一是读书,二是写作。买书花钱少,写作不用花钱。好书可反复阅读,欣赏玩味;写作不需要付钱报税,故能放手玩,反正是自己写给自己看。偶有文字发表,便得大欢喜,可知快乐或与花钱无关。
社会需要严肃文字,也可以有轻松文字。有人写严肃文字,有人以文字为乐。文字之玩发生历史性变化,玩家从纸笔报刊玩到了网络媒体,有趣且热闹,只是略逊明人随笔的那般雅致,少了一点周作人的清凉。文字可供任何人玩,文章倘达不到经时济世,学张岱、周作人,如同对待琴棋书画、花鸟虫鱼一般,用来玩玩也未尝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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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
邵孔发,安徽全椒人,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教师,学报编辑,出版《襄水文集》《故园屐痕》《琅琊清影》等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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