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家在咸阳塬上

家在咸阳塬上

昨天和一位客人谈完公务后，客套地闲聊。他见我也是陕西人，就问我是陕西什么地方人。一听我是咸阳人时，他激动地站了起来，急切地问道：“你家是咸阳哪儿的？我也是咸阳人。”

我笑着说：“哎呀，这是遇见乡党了！我家在秦都区北塬上。”

他更惊讶了，大声说道：“这么巧！我也是秦都的！我家也在塬上。”

家在咸阳塬上，一下子把我们的距离拉近了。

两厢一说，我们两个的村子竟然相距不到十里。我的本家有人嫁到他村子，他的本家有人嫁到我村子。一说起名字，彼此都知道。这可真是乡党见乡党，两眼泪汪汪呀！

由于年龄相仿，出身相同，记忆的阀门一下子被打开了。我虽然年长他几岁，但我们都从咸阳塬上走出，都曾读过同一所中学——马庄中学；我们都曾逛过同一个庙会——三月三七结村古庙会；我们都曾进过同一个大戏院——马庄剧院；我们都曾走过同一条回家的路——咸北公路......

咸阳塬上，普普通通的农村，走出来的两个中年人，从未谋面，这时却成了最亲近的人了。

回忆起儿时在塬上的日子竟是那么的相似！七十年代的塬上，我们和自己的小伙伴嬉闹的情景，至今依然历历在目。

春天里，我们撒着欢儿，在一望无垠的麦田里，挖着野菜。自告奋勇地攀爬在高高的大槐树上，薅着雪白的槐花。母亲做的那一碗香喷喷的麦饭是对我们最好的犒劳。

夏天里，我们在清凉的池塘里，赤裸着黝黑的身子，肆意地戏水，让笑声吵了乡村的安静。悄悄爬上那一棵棵碗口粗的杨柳树，用马尾毛做成的工具，捕捉那叫个不停的知了。给它们裹上泥巴，塞进母亲做饭的炉膛，烤出别样的野味。

秋天里，我们穿梭在无边的苞谷地里，仔细寻找那蹦来蹦去的蛐蛐和蚂蚱，把它们装在自己用麦秸秆编成的小笼子，任它们折腾。牵着我们羊儿，让它们在水渠边上，乱草坡上，享受美味。乐了它们，也乐了我们的童年。

冬天里，大雪纷飞的日子，我们欢奔在厚厚的雪地上，不顾西风的寒冷，打着不分敌我的雪仗。天气晴朗的日子，我们面对太阳，坐在麦秸堆里，晒着太阳，晒着我们的故事。

什么贫穷富贵，什么城里乡下，在我们眼里都没有概念。年幼的我们傻傻地认为生活就是这样子。后来慢慢长大了，上学读书了，才知道世界原来不是我们眼中的样子，有种差别叫做城乡差别，有种幸福生活叫做城市生活。

为了过上这种幸福生活，我们勤奋地读书学习。终于有一天，我们迫不及待地离开了塬上，走进了城市，过上了我们渴望的城市生活。我们自以为从此告别了塬上，也就告别了贫穷，就会慢慢地忘记这里的一切了。

可是，随着在城市里生活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们却慢慢地发现咸阳塬，这个我们一出生，第一眼就看到的世界，注定是我们这一辈子最难忘记的地方。她的一草一木，她的一土一水，早都深深地烙印在我们的心里了。我们都曾走遍祖国的大江南北，可总觉得咸阳是最美的地方。都曾吃过无数地方美味，觉得最香的却是母亲做的那碗热气腾腾的臊子面，记忆最深的是母亲熬的那锅稠稠的红薯苞谷糁稀饭。

咸阳塬是我们的血脉所在，我们的老根所在。她就像这无边无际的空气，我们时刻都离不开她。每一次回到她的怀抱，都感到亲切无比！越发地热爱她，越发地想了解她的今世前生。

我们的咸阳，位于渭河之北，九嵕山之南，山水俱阳，所以叫做“咸阳”。她是中国首个封建王朝大秦帝国的都城，我们区也因此得名“秦都”。她身处中华历史文化悠悠长河的始端，是秦汉文明的重要发祥地，孕育了中国农耕文明。农业师祖后稷，就出生在咸阳，在这里教先民如何耕种农作物。

我们家所在的黄土塬是渭北黄土高原的第一道台塬，因是西周毕国所在地，故称“毕郢塬”。

有道是：“南方才子北方将，咸阳黄土埋皇上”。西汉王朝十一位皇帝中，除了汉文帝刘恒和汉宣帝刘询以外，其余九位皇帝都埋在毕郢塬上。李白所言：“咸阳古道音尘绝。音尘绝，西风残照、汉家陵阙！”就是对这些帝王陵园的真实写照。

再往北，过了古肖河，在礼泉乾县一带的二、三级台塬上，更是安葬了唐王朝19位皇帝。咸阳塬上，陵园星罗棋布，绵延百余里，壮观无比，世上少见。咸阳可以称得上是“中国的金字塔之都”。

千年之间，更有不计其数的王公贵族，文臣武将陪伴着他们的昔日的君王，静静地长眠于咸阳塬上。真是荒冢无数，天地悠悠！

西汉年间，汉高祖刘邦长陵、汉惠帝刘盈安陵、汉景帝刘启阳陵、汉武帝刘彻茂陵、汉昭帝刘弗陵平陵的附近都建有陵邑，让关东的一些高官、富豪全家迁徙到此居住，侍奉自己的陵园。所以人们把毕郢塬又叫做：“五陵塬”。

这些大汉皇帝呀，你们生前享尽人间荣华富贵，死后还让你的臣民留在身边，为你们守陵，为你们尽忠。你们可曾想过他们被迫离开故土的感受？

你们身在地下，心却在地上。我们人在长安，心却在这塬上。你们在我们的塬上，望着你们曾经的家。我们在你们曾经的家里，望着我们的塬。

啊，家在咸阳，家在毕郢塬上。咸阳毕郢塬上的村村落落，沟沟坎坎，片片良田，棵棵大树，都是我们这些少年离家远走的中年人，今生挥之不去的深深记忆。毕郢塬是我们人生的起点，也是我们人生的归宿。

如今，我们的咸阳趁着改革开放的东风，已经成为了祖国大西北一座引人瞩目的明星城市。我们的毕郢塬早已摆脱了贫穷，走上了康庄大道。我们勤劳的父老乡亲们，也已经过上了我们小时候渴望的幸福生活了。

我们这些从塬上走下来的人，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一提起自己的家，都会自豪地说：“我家，在咸阳塬上！”

2020年4月底于长安少陵塬

配图/毕郢塬（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郑凡涛，笔名海岸线，1971年11月出生，陕西咸阳人。爱好文学，现就职于西安铁路信号有限责任公司，从事管理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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