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闲不住的人
闲不住的人
上周未，天气非常热。下午5点多，我下楼去理发。走到三楼，碰见邻居小侯。他笑着问我：
“您干什么去？”
“理发去！”
“头发不长嘛！”
“头发稍长，我就头晕、喉咙痛，一直喜欢留短发。”
小侯笑笑，又问：
“一般在什么地方理发？”
“小文理发室。”
“小区外面的马路边，有个‘野外’理发点，老头儿理得很不错，缺点就是不大雅观。”
然后，小候看看我，又笑了笑，说：
“不过以您的身份，去那儿理发，有点不大合适。”
他边说边上楼去了。
小区外面马路边的理发点我是有印象。路过时，经常看见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大爷坐在凳子上，电线杆的拉线上挂着毛巾和红色披肩，有时也能看见他给顾客理发。但我总觉得这里收费可能低点，手艺却不会太高。坐在马路边理发，确实有失大雅。
我边想边下了楼，不妨去看看吧。但又想，最近高温，马路边上理发太热，还是去小文理发店，室内有空调，毕竟凉快些。
我拾阶而上，来到马路上。抬头看见一位老大爷坐在树荫下，毛巾和红色披肩还在。我突然怜悯起来，觉得大热天，他太不容易了，应该照顾一下他的生意。就这样，我移动脚步，向他走去。
老大爷看见我，急忙起身问：
“理发吗？”
我点了点头。他拿起凳子，并示意我去电线杆旁边。我说：
“就在这里吧，那边太阳照着有点热。”
我又寻思，他可能担心城管部门巡查吧。
我说：“理完把地面打扫干净，城管不会说的。”
他笑了笑说：“不行！还是去那里吧。”
我突然心里咯噔了一下，有点反感起来。我本来不想在这理发的，想照顾你的生意才来的，你这么做，真有点不识抬举。碍于面子，我还是跟了过去，面朝东，坐在了凳子上。
这时，他又说：“不行！面朝西坐下！”
我真有点生气了。面朝西坐，阳光正好照在我的脸上，本来天就热，这样不是更热了吗？
老大爷看我拉着脸，有点不高兴的样子，笑了笑说：“年轻人，转过来吧！”
我很不情愿的，慢慢转过身来，抬头看见正前方，有个一尺多长、半尺多宽的镜子挂在电线杆上。我看见镜子里自己的表情，我急忙舒展了眉头，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老大爷熟练地给我围上红色披肩，麻利地拿起小喷壶，对着头发喷了几下。右手拿起充电式推子，左手拿起塑料梳子，“吱、吱、吱”地理了起来。
老大爷边理边说：“我在这里摆摊，是城管部门照顾我，咱不能随便换地方啊！”
他见我不吭声，吱、吱地理了几下，又说：“现在允许摆摊了，但咱不能乱摆乱放、占道经营嘛。”
老大爷见我脸上逐渐有了笑容，接着说：“你看看两边的鬓角一样高吗？”
我笑着说：“老了！不讲究了。”
老大爷笑问：“你多大岁数？”
我说五十多岁了。
老大爷说：“你还不到六十岁，人家八十多岁的老头来理发，还不停地照镜子，指点我要理好，要好看。”他说：“不管你在意不在意，标准不变，一视同仁。”
老大爷很健谈。我问他多大岁数了，他说：“七十四岁了！”
我有点惊诧，觉得他不像。我又问他退休前是干什么的。他说：“我这辈子干了很多工种，干过电焊工、木工、钳工，还教过书……那些年和现在不一样。工种分得不细，缺什么干什么，什么不会学什么。无论干什么工作，我都是默默地学，踏实地干，从不偷懒耍滑。”
我暗自佩服起这位老大爷来。
原来，老大爷是陕南人，十几岁就参加宝成电气铁路建设。那时机械化水平低，大量的工作由人工完成。为了提高工程建设进度，往往举行万人会战，大家各展所长，移山填海，口号是“人定胜天！”老大爷当时爱学习，能吃苦。缺焊工，他就学焊工；缺木工，他就学木工；建设连没有理发员，他就发挥特长为同志们理发，还带出了徒弟；驻地的小学缺老师，组织安排他去，他教得很好，受到学生及家长的称赞。他老伴当时就是小学老师，两人相知相爱，结婚生子。宝成铁路建成后，他又去机械厂干钳工。退休后，他来到西安照看孙子，去年孙子上大学了，就出来摆摊理发。
我笑说：“您真是闲不住啊!”
转眼间，理完了。他仔细地为我擦拭，生怕有一根头发渣沾在皮肤上。他边擦，边说：“对不起，你回家还得自己洗一下。”
我问：“多少钱？”
“5块！”
理发馆需要20元，我掏出10元钱说：“不用找啦。”
“那怎么行，该收多少就多少。”
我觉得老大爷更可敬可爱了，不由得仔细打量起老大爷和他的“野外”理发点。
老大爷的衬衣洗得发白，看不清底色，身着浅棕色裤子，脚蹬黑色凉鞋。他头发花白，面赤清瘦，高鼻梁，眉骨突出，眼睛炯炯有神。理发用具简单，旧的小方桌上放着理发工具盒和小喷水壶。工具盒里有两把梳子，一粗一细；两个充电式推子，还有两把带刀片的刮胡刀。电线杆拉线上挂着毛巾和披肩，镜子是用绳子绑在电线杆上。马路沿上，还整齐地摆放着笤帚和簸箕，簸箕里放着宽板刷。小垃圾桶套着黑色的塑料袋。地面干净，只有凳子周围有些头发，是刚才理发时掉下的……
老大爷把凳子挪开，用板刷把头发轻轻扫入簸箕，然后倒入垃圾桶。他又拿起小喷壶，对着刚扫过的地面喷了些水。
这一系列动作是那么娴熟，那么潇洒，我从心里佩服起他来——这位闲不住的人！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衡锁鱼，陕西省凤翔县人，喜欢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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