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作欣赏】| 妈妈的枣红马

每次想到妈妈，我都会有一种心痛的感觉，妈妈善良、勇敢,就像星空中的一颗小星星一样,努力发光。前些日子，我给妈妈打电话，妈妈说她在山上剪沙棘卖钱，一斤四毛钱，每天跋山涉水地能剪十来斤。十来斤，只有4块钱左右，在机场大厅都不够一瓶矿泉水的价格。剪了沙棘，然后清洗干净，坐车到城里去卖，妈妈的双手被沙棘刺划得鲜血淋漓。

多年没有回家了，老家还是那样贫困，虽然街上安装了太阳能板路灯，但是对于贫困的家乡人来说，享受了无限的恩泽。以前老家没有路灯的时候，有个老太太掉进粪池中淹死的，直到第二年起粪才被发现。后来，家家都买了手电筒，就是深夜起来喂骡子喂马的时候才舍得用，因为手电筒需要电池。我家养了一匹枣红马，每年要怀小马，所以一匹枣红马就成了我家的镇宅之宝，生下小马驹能卖点钱，换来一年四季的花销。爸爸是个酒腻子，二两烧刀子一灌下去，天塌下来也不管了。妈妈经常起夜喂马，马和妈妈逐渐有了感情，深夜，只要妈妈脚步声一响，枣红马就开始嘶鸣，妈妈的心头在那一刻，是非常幸福的。

以前没有退役的时候，妈妈给我寄来照片，大多数都是骑在马背上的，枣红马成了我家家庭中的一个重要成员。本家的亲戚，借我家的枣红马进城拉煤，妈妈即使有万般不舍，也不能不顾别人的面子。那个亲戚是我三爷爷，他早上带着枣红马进城，午夜还没有回来。妈妈一直提心吊胆的，披了一件棉袄拿着手电筒，去城里寻找三爷爷。走到半路三爷爷赶着车，迎面走来，妈妈惊喜地问：“三爹，您回来了？”三爷爷噗通一下跪在妈妈的面前说：“大侄子媳妇，三大对不起你，你家枣红马因空腹喝水了，将六个月的马驹子给打下来了。”妈妈抱着枣红马哭泣着，枣红马的后腿被鲜血浸透了，就在妈妈搂住它的那一刻，枣红马大滴大滴的泪珠流出眼眶。那夜，妈妈病了，她呕吐着酸水，浑身无力。自己给自己刮痧，刮出的每一道犹如鞭痕一样触目惊心。

就在那年，三爷爷死去了，患的是癌症。那时候人们对癌症这种病觉得非常稀罕，不像现在，癌症患者那么多。全村的人都去看望三爷爷了，妈妈摘了几个西红柿，也去看望三爷爷，三爷爷内疚地对妈妈说：“枣红马一天没有吃草，拉煤的人特别多，一直等到晚上，枣红马开始鸣叫，寻找主人，我拉着枣红马到河边饮水，没过半个小时，枣红马就流产了。”妈妈对三爷爷说：“我太大意了，应该提前准备一些草料。”

三爷爷哭了，他知道枣红马肚里的马驹子对于我家来说，那就是一年的收入。三爷爷家里困难，在患病最严重的时候，全家人下田劳动，将他一个人留在家里，等他家人从田地里回去之后，他已经死了，身子僵硬的连衣裳都穿不上，最后找了一块塑料布裹起来，下葬了。穷人的命，不值钱，患了重病，只能在家等死。妈妈连夜给我写了一封信，告诉我，即使留不在部队，哪怕去医院当个护士也好，别再回头了,也该想想以后了，回了村里，只能受穷，如果需要钱，家中炸锅卖铁也要扶帮我。你是个农民的女儿，你凭什么不努力又什么都想要，你要争气一些，不能跳舞了，还有别的路子。

枣红马老了，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春天，死在田埂上，它用尽最后的一丝力气，临死的那一刻还在拉犁种地。妈妈的意思，埋在那块田地中，让它安然一些。至少妈妈每年到田地里干活儿，还能看到她。爸爸却将枣红马卖了一百五，爸爸的意思是即使埋了，别人也要刨出来割肉，不如卖了，眼不见为净。后来，村里不用牛马耕地了，家家都用拖拉机。再后来，家家都关门闭窗出去打工了，村里的地都荒了。只有我家依旧过着春播秋收的日子，每天妈妈都要习惯性地去马棚里打扫马厩，爸爸说妈妈就是闲不住的人，其实，我明白，妈妈的心中永远放不下那匹枣红马，思念是没有翅膀的鸟,在心里盲目的停留不前。妈妈是那么怀念她的枣红马，怀念那些艰难的岁月，还有早逝的三爷爷，他们成为妈妈生命中最璀璨的一环，虽然妈妈一生贫穷劳碌，可平凡人有平凡人的幸福，不管以前有多么艰辛,妈妈也要做个生活的舞者。

本栏目主编：宋蔷

作者简介：马枚素，原名马兰，笔名：素素、小马扎。1995年4月出生，毕业于解放军艺术学院舞蹈系，退役后，在国外某航空公司工作。热爱写作，阅读，舞蹈。在本平台开辟了【枚素传真】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