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文小辑丨父亲:那个温柔的背影
父亲往往沉默寡言,不善表达,但随着我们日渐长大,总有一天,我们会理解深沉的父爱。就像朱自清笔下那个温暖的背影,父亲总会触动我们内心最柔软的东西。
提到父爱,你眼前会浮现出哪些难忘的场景?你心中会涌动怎样的情愫?
张明重(河南南阳)
一辈子都是农民的父亲
只知弯腰
在土里淘金
然后把一枚枚用血汗铸成的镍币
一点点铺成儿女前进的通衢
我们在父亲铺成的道路上走呀走
沉醉于道道未曾见过的风景线
蓦然回首
却见佝偻的父亲远远地站在路的那端
沉默成一座守望的丰碑
大山一样地屹立
王贫(江苏苏州)
父亲曾是一堵墙
围在我任性的前方
多少次想把他移开
只是臂膀不够粗壮
父亲曾是一棵树
罩住我好奇的目光
多少次想把他甩开
却逃不出他的魔掌
父亲曾是一座山
压住我欲望的翅膀
多少次想把他撕开
却不忍心鲜血直淌
如今,父亲是一片天
云,是他为我撑开的大伞
风,来自他为我挥动的破纸扇
原来,一切竟水一般柔软
孙德喜(山东淄博)
父亲病了,手术化疗身体虚弱,回家休养的次日执意要来我家看他的孙子。儿子两个月大了,出生时,父亲在医院接受治疗,一直没见过。
入伏的天,炙热如火。我下楼去接父亲,母亲正搀扶着父亲吃力地爬了四五级楼梯。
我赶紧说:“爸,你别动,我来抱你上楼。”父亲低低地说:“不用,歇会再走。”又较急地喘着气,好一会,才复了原状,平静下去。
我没有听父亲的话,我左手揽住父亲的脖子,右手揽住他的腿弯,使劲一抱,没想到父亲轻轻的,我用力过猛,差点朝后摔倒。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是那个把我高高举过头顶,让我骑着玩耍的大树,为我们遮风挡雨。你一句话,他就变身超人,那是一个高大得近乎神般的存在。
父亲虽说是一名老师,但干起农活来一点也不逊色。总是手里拉着哥哥,背上背着我去坡里农忙。这样年复一年,直到我们长大。我一直以为父亲力大无穷,没想到他用这么轻的身体,去承受那么多的重担。
我望着父亲憔悴的脸,愧疚难过,像一根蒺藜扎在我的心里。鼻子一酸,眼眶一热,一股咸涩的液体顺流而下,和着汗水漫漶了我的脸。我怕父亲看见,背过脸示意母亲帮我拭干泪水。
如果生命是一条河,那么父亲的这条河眼见着在一天天断流,甚至枯涸。我抱着他,他是那么轻盈,我抱紧他,我怕他飞走。
我忽地放慢了步伐,片刻的停顿。父亲低低地说:“累就放下来吧!”我没做声,父亲不知道的是我故意放慢脚步,我想就这样多抱父亲一会儿,就像小时候父亲无数次抱我那样。
父亲微微地闭着眼睛,我以为他困倦了。可是,我看见有两行泪水,从父亲的眼里流了出来……
李斌平(广东广州)
深夜,父亲提着一盏马灯
从牛棚回来
远远望去,忽闪忽闪的
像一只萤火虫
日子的难处,咬咬牙就过去了
劈柴,耕地,造屋
将我们养大
一辈子,就发那么大一点光
像一滴蜜
照亮我们的一生
阿光(江苏宿迁)
阳光沿着麦粒向上攀援
沉甸饱满的麦穗展露锋芒
大地生出匍匐之心
布谷鸟的叫声是生动的修辞
定格在一晌之间
天空缄默,唯有风
在刺探田野的秘密
父亲踏入麦田
一大片金黄就矮了下去
弯下去的脊背
把夕阳一同收割
父亲看着那些躺倒的麦穗
如同凝视他的一生
熊燕君(湖南怀化)
父亲得了偏瘫后,他发愁了,脸上如同挂了霜一般。
妻子说:“把爹送到养老院去吧!”他知道,妻子早晚都会这么说的。儿子正上幼儿园,他和妻子都上班,真没有精力来照顾偏瘫的父亲。
本来,他打算找个保姆到家里来照顾父亲,可妻子不同意。说与其找保姆,不如把父亲送进养老院里。
他想想也是,自己没有兄弟姐妹,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一直跟着他一起住。如果父亲不偏瘫,他和妻子断然不会把父亲送进养老院。唉!良心丧于困地,只能这么做了。
父亲到养老院后,他起初一个月去看望一次,后来半年去看望一次。父亲所在的养老院跟儿子的幼儿园只隔两条街,直线距离不到三百米,可谓近在咫尺。父亲在养老院里生活得很好,他很放心,所以不经常去看望。
一晃,十年过去了,儿子读初中了。儿子中考前的一个月,父亲去世了。养老院的院长说:“你父亲到我们养老院十多年,他说你来看望他十八次。”他讶然:“我父亲记得这么清楚?”
院长说:“这是你父亲亲口说的,其实,他天天都盼着你来看他。起初,他经常叨念你,叨念你的儿子。后来,不再叨念了,只是有时一个人眼里噙着泪。”
二十年后,他和妻子慢慢变老。去年,妻子因病去世。妻子去世后不久,他突然摔倒,爬不起来了,到医院一检查:偏瘫。
三天后,儿子和儿媳把他送进了养老院。巧得很,他住的那间房子,正是父亲生前住过的。
儿子儿媳走后,他呆呆地坐在床上,眼前浮现出自己小时候的一幕幕。
他想:“如果父亲还活着,我现在正好可以陪他。真那样,多好啊!”
刘霞(黑龙江哈尔滨)
我的脸不再滚烫
这场雨足以让我冷静下来
杂乱不堪的脚印
布满
泥泞的小巷
我凝望许久
却再见不到
你风风火火的匆忙
麦苗在田间惬意的生长
那是你亲手播下的希望
见不到我
你把庄稼当成了你的儿子
尽心地呵护
清瘦的身影
将日月拉的细长
从没想过你会如此匆忙
让我来不及考虑如何
承欢膝下的模样
我不知道,如此久远的分离
究竟会埋藏多少悲伤
你的笑容忽然停下了
在冬天那个很平常的早上
我开始
试着用时光纠正自己
曾经的自信和鲁莽
黑夜装满了小屋
没有一丝光亮
熟悉的院子开始变得模糊
我闭上眼睛
泪水,肆意流淌
刘雪飞(山东烟台)
父亲喜欢果树
像喜欢自己的儿女
他在果园辛苦劳作
收获梨、苹果、桃子
想起一天天长大的儿女
脸上就浮现出笑意
果实成熟时
父亲把最大最好的挑出来
微笑着说
这些不卖,留着给孩子吃
(已载6月18日《德州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