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怀选诗：雪
目录
《暴风雪》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雪归巢》之道
《落雪》梁文昆
《雪》转角处
《落雪如盐》芦苇岸
《快雪时晴帖》呆呆
《雪菩萨》向以鲜
《树桩上的雪》刘向东
《缓慢的雪》周簌
《遇雪》张战
《我一生见过太多的雪》公子剑
《雪是上帝烤火的木柴》王瑞东
《春雪》衣米妮子
《岗坡的雪》李松山
《雪的名片》张作梗
《雪是停在云里的鱼群》龙晓初
《不再信任雪》商震
《雪的赞美诗》刘年
暴风雪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我们听着音乐——
一点巴赫，一点悲伤的舒伯特。
有一瞬间我们听着沉默。
而暴风雪在屋外呼啸，
风把它蓝色的脸
压在墙上。
而死者在雪橇上疾走，
边走边把雪球扔在
我们的窗子上。
（译|王家新）
雪归巢
之道
睡在鸟巢里的雪
很香
没有风打扰
没有星星窥视
也不理睬灯下描眉的夜
雪，华盛顿的远房亲戚
拉斯维加斯有它讲不完的故事
此刻，任何赞美
或者窃窃私语般的暧昧，都无法
唤醒它困乏的身躯
即便是在屋檐下
挑逗的夜莺
落 雪
梁文昆
一夜之间
这来自高处的抒情
人间独白
让每一根枝条有了向下的力量
飞鸟，白云，阳光，流星
以前都是天空的。但现在
它们不是。
世界一点点变厚。
寂静压着声音。
这容易产生死亡的地方
如此纯洁
白色让眼睛放弃了颜色产生的美
你完全可以坐着，不动，只看。
一片雪花缓慢向下，向下……
它因坠落而发出的叫喊声
没有惊动任何人
2014.2
雪
转角处
那些在天庭呆久了的女子
在空中，久久徘徊
不愿降落尘世
寒风的手掌，把她们
一一推下来
雪，也分三六九等
好雪都落在高枝上
也有站上亭台楼阁的
那些俯身泥土的雪
从骨头里，抽出光
还给苍茫的人世
落雪如盐
芦苇岸
在山的阴面，只有落雪
爱着人间。尘世之重如此分明
几根枯枝，裹着棉套的手
在空茫中摆动，像要在绝望之外
抓住什么。雪，细腻如盐
撒在冬天的伤口上
尖叫的风扑来，仿佛一个受刺激的妇人
初遭无常的命运
站在风口的人，脸缩在头帽里
只剩呼吸在关联外界
这人明白：埋首尘世，是天意
细细的雪，洒在身上，落在人间
寒风自在撒野
那些光秃秃的树枝，在默默替人受罪
快雪时晴帖
呆呆
“天气实在是好，如蓬蒿之顿首。”
还记得那日吗？
水汽澹澹。笼了回廊，影壁
五针松向来是拘谨的
垂髻的孩童
说要折了水仙眼睛，去投喂池中的鱼侯
看那人。常服袒到肩臂
走在极小一片雪里面
我写了张纸条：真不是成心的，那雪。默下了云的小像
雪菩萨
向以鲜
没完没了地落
白色的菩萨，也越堆越多
暴雪裹紧菩萨的心肠
每一尊雪的菩萨
都有一段漫长而黑暗的演义
每一次沉默都饱含狂风
直到有一天，积雪融化
不灭的雪菩萨一点点儿变小
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
堆菩萨的人
坐在阳光灿烂的大地上
等待下一场雪
树桩上的雪
刘向东
天
可以没有横梁没有支柱
但一棵树不能没有年轮
冬天来临
阳光冰冷
一场雪压实另一场雪
年轮不见了
只见树桩上的突兀的白
苍白的白，白发的
白！白骨的
白！空白的
白！
孤零零
一顶白帽子悬在空中
缓慢的雪
周簌
夜色中江水的界限，过于模糊
模糊的世事是缓慢的，你必须偏离本体
从缓慢的瞬间，捋一捋吹乱的思想
不仅如此，你还要静止在空气中
安抚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给她纯粹的蓝
给她笃信和勇敢，以填满新的裂缝
水草打着迷人的死结
被江水孤独的舌头，吞没，又吐出
当我靠近一棵黄槐树时
它们在上空呈飞翔的姿势
路灯的映射下
我看见它们的翅膀是白色的
仿佛——雪
一场悬而不落的大雪，平移进黑幕中
遇雪
张战
雪有灰烬之美
它藏起自己的影子
假装自己轻
它什么都不写
铺好纸
让别人写
它假装自己不曾是火
火之前
不曾是树木
树木之前
不曾是花朵
它假装自己不曾是水
如珍珠
当那人用柔软的唇
将它含住
我一生见过太多的雪
公子剑
我一生见过太多的雪，但雪
并非为我而落。我一生写过
太多的雪，但我并非
为雪而活。我与雪之间
唯一相似之处，我拼着一口气
赖在人间，它拼着一口气
投奔人间
雪是上帝烤火的木柴
王瑞东
雪是上帝烤火的木柴
天雪寒风时 上帝安详坐在太阳仙炉旁
静静捧着月亮书籍阅读
天下恋人最精彩的文字
上帝一定被优美的情节打动了
兴奋地把天堂的神柴洒向人间
爱人 我们一起
把上帝烤火的木柴
收集一起 堆起雪柴堆
只要我们四道目光深情交织一起
上帝烤火的木柴熊熊燃烧
我们己淋湿的千年思念
瞬间烤干大地花朵和鸟
爱人这是上帝烤火的木柴
不会烫伤我们 更不会烤焦我们只会温暖我们 给我们带来光明
因为这是上帝烤火的木柴
春雪
衣米妮子
一会儿在我的左边
一会儿在我的右边
一会儿在我的上面
一会儿在我的下面
一会在我的前面
一年在我的后面
一会儿在我的外面
一会儿又在我的里面
我可以摸到你
具体的肉体
新鲜的 滚烫的
膨胀的
不可思议的 降临
岗坡的雪
李松山
雪落在雪里，像人走在人群里。
雪也落在岗坡，麦田和沟壑里
那种窸窣声。震颤；
像斧头，吐出碎木霄。
像飞转的钜齿扬起灰暗的旗帜？
如果下的再大一点，
可以把采石的深坑填平，
散落的石块也会妆成雪松。
每年都会有几场雪落下来，
落在岗坡，平原
也落在断崖上，闪着清冷的光……
雪的名片
张作梗
——雪。
遗忘即吞服。
即用一杆秤，称出它的融化。
我们在门枢里拨出它旋转的
朝九晚五的脸庞。
我们趋之若鹜，
在心的对街，
安上一扇背影。
面对质疑，我们终于承认我们是土著人。
我们从冰中刨出甲流、八卦和手足口病。
那些肇始于天空的常识被袭击，
一个个塑封的陷阱，
像罪降临我们头顶。
我们允诺：种子从铁环中滚出，
情人在马背上被撕破髋骨。
一个死去的人在写信……写信。
他的签名泥泞不堪。
他警告我们：掘挖出我们身体墓穴中的女尸，
在某个零下几度的结论上，
搜集融化的证据，
以备不测。
雪是停在云里的鱼群
龙晓初
下着雪的冬天，鱼群是
从对岸漂过来的冰
低矮的木门推开
暮色斜进老屋，浮动着
穷苦人的晚餐
你听到拿起的筷子和隐密的齿轮
就像日记本的骑马钉
将锈色缓缓赶入木箱缝里
你听到一路的归魂
挑着两个摇晃的铁桶拐进窄巷
你听到雪溜进了院子
摇水机呆呆站立了很多年
取水的少年已经不见
不再信任雪
商震
雪在空中是白的
落到大地上是白的
落在我身上也是白的
可是落在垃圾堆上
垃圾也变白了
从此
我就不再信任雪
雪的赞美诗
刘年
1
雪，落在雪上
并不多余
许多事物
需要覆盖
雪，落在雪上的雪上
依然不多余
许多事物
需要掩埋
2
落在路上的雪
是种呈现
类似于白纸
呈现黑字
——有个偏执的人
朝这条偏执的路走了
3
落在野梅上的雪
被赶路的人
取下来
当成白糖
慢慢地嚼
站在高处看
大地上像一个餐桌
大大小小的馒头
分不出哪是工棚
哪是坟头
哪是煤堆
4
落在横断山脉的雪
是赞美
落在青藏高原的雪
是赞美
落在雅鲁藏布大峡谷的雪
是更深的赞美
落在白发上的雪
是种沉默
5
往往，只有雪
才懂得纪念
哦，这漫天抛洒的纸钱
2002年的第一场雪 刀郎 - 2002年的第一场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