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大的苦,莫过于垂暮时的心苦

人们总是说:小时候虽然穷,但开心。长大后有车有房,却开心不起来了。

因为,苦,是一种心理的感觉。不是生理的折磨。

吃穿不好不是苦,内心受折磨才苦。

年轻时受挫折会觉得痛苦,那不是最苦,因为心里会觉得,人生还有时间,未来还有希望。

老年时的苦,才是真的苦,因为陷入低谷,却发现走到了终点,只能在愤懑或者悔恨中迎接死亡。

命运对人最大的折磨是什么?

先给予,再夺走。

让你体会一把天堂的快感,再一脚踹回原地,这会让人深陷精神的地狱中无法解脱。

我曾经以为,每个人的童年都是快乐的,每个人的青年都是奋发的,每个人的中年都是殷实的,每个人的老年都是安详智慧的。

后来发现,这些都是书上描述的幻象,也是人们把麻醉自己的信念。

看看你周围的人,多少儿童得不到健康的父爱母爱,多少青年人在醉生梦死不思进取,多少中年人在挣扎着苟且偷生,多少老年人在愚蠢狭隘中气急败坏?

真正健康有为,晚年快乐的人只是少数。大多数人晚年都寂寞凄凉,眼神黯淡。全看个人修为。

这几年,我身边陆陆续续有人退休了,几人欢乐几人忧愁。

一 王处长

二十八九岁某一年,单位里王处长到站了,还没有到退休年龄,就给了他一个虚职。

每天中午下班时,我都能看到他在办公楼门口,不是自己站着,就是和人说话。

一天,我和同部门的同事一起出去吃午饭,众人坐上车,刚从停车位开出来,王处长出现在了车前,问我们:”干啥去呀?“

同事说:”吃饭去。“

王处长移身车窗前,又问:”吃饭去呀?“

同事说:”恩吃饭去。“

他悻悻不吃该说什么,只是站在车旁不走。

开车的同事一踩油门就走了,我转身一看,王处长,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楼门口的空地发呆,来来往往的同事们,都视而不见。

我发现他有点背脊微偻,还有点稀疏白发,随风摆动。突然觉得有点可怜。

同事在车里愤愤的说:“王处长有意思了,自从退下来以后,每天中午到了饭点,就在楼门口晃悠,见谁都问吃饭去呀。就等着别人叫呢。

他也不想想,在位的时候不好好对人,谁进他办公室,他都骂。

说话那叫一个难听。办个事难死了,天天眼睛长在头顶上谁也看不见。

人们没办法都忍着,以前请他吃饭都得排队。

这下退下来了,一下没人理了。

以前不好好对人,现在估计还骂我们世态炎凉呢。”

二、刘处长

之前因为工作上的一些事认识刘处长,当时我刚从学校出来,二十岁出头,胆小懦弱又听话。

只记得他当时说我:“这小姑娘没背景,性格也不厉害”。

十几年没联系了,突然去年开始频繁接到他的电话。总是没头没尾阴阳怪气的。

“我刚才去你老家了,你也不见我,你面子可真大呀。”

我问:“我基本都不回老家,您什么时候去的?我不知道呀。”

“呦,看我快退休了用不着了是吧?”

每次打电话,都会找了理由尖酸刻薄几句,总要归结到,他快退休了用不着他了。

感觉火药桶就要爆炸了,就是来找茬的。

我气得浑身发抖,十几年没联系了,我招你惹你了。

当初只是工作关系,现在生活中也没有任何交集,简直莫名其妙。

我实在不堪其扰,就把他拉黑了。

后来和人聊天才知道,刘处长到站了,他还花了很大力气找关系,想最后再捞几年实职。但没办成。

当年太嚣张,老玩阴的,得罪了不少人,现在没人理他了。

我这才知道,我是他记忆里最好欺负的,这十几年不见,他还以为我是二十岁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

所以找到我的电话,就选择我当出气筒了。

一个六十来岁的人,还气急败坏成这样,这真不是我想象的老年人的状态。

三 张书记

我在单位里是一个无名小辈,但是张书记却发现了我,他发现我读书多,文章好,就总是找我聊天。

因为他在工作之余也读了很多书,全都是政治,法律,历史等学术著作。

他永远是一副谦和的样子。在老师们面前,自己也是个平等的老师。

我看到他年龄比我大那么多,又如此博学还低调。心里十分敬重。

但他从没有把我当小辈看,总是掏心掏肺的,特别真诚的和我交流。

这更让人觉的珍惜。

前两年,快到站的领导们,很多都在争着最后的机会,张书记却主动提出退位。

为了单位的发展,他建议将机会让给业务能力更强的刘教授。

张书记退下来后,对我说:“我一点没有失落感,反而觉得浑身轻松。这几天心情特别平静,这是很久没有的感觉。我终于可以全身心的看完的书,研究我的课题了。”

张书记还一直在电台电视台做特邀嘉宾,讲一些有关政治历史法律的话题。

张书记退休后的第一个周日,单位活动,每位老师见到他,都会过去和他说话,亲切的叫一声张老师,仿佛和大家更近了。

他总是慈祥和安静的答应着。大家在一起更加融洽的聊聊彼此感兴趣的话题。

老师们还约张书记,下次再一起。还要为张书记退下来,举办茶话会,给张书记回归群众接风洗尘。

那一天,我真是感动了。感动于老师们的纯粹。

也终于体会到,所谓世态本来没那么炎凉。全都事在人为。

四 书法家马老

因为对书画艺术的爱好,我会经常关注古今中外的艺术家。

机缘巧合,前段时间有幸去采访书法家马老师。

马老师89岁了,每天上午固定去画室。求字采访的人络绎不绝。

马老师一点都没有颓老之感,面色红润,身形高大饱满,两眼卓然有神,聊天时,思维敏捷又很缜密。

状态像个五六十岁的人。

马老师年轻时也当过官,曾是本省风云人物。但他不太热衷官场,一直在坚持练习书法。

看他写的首诗,就知道他的观点了:

“君有风流尽风流,

功名何必苦追求。

毕竟一曲长生殿,

秋谷才华唱不休。”

这是他看到别人有写一首替秋谷惋惜的诗,有感而发。别人的意思是这样的:

“秋谷才华回绝诗,

少年科第尽风流。

可怜一曲长生殿,

断送功名到白头。”

境界高下,相比即知。

如果马老年轻时,在官场的虚荣中迷失了自己,哪会有今天的功成名就,身健神清,和越往后越有价值的晚年?

无意点评别人,毕竟每个人都不容易。

但总是要想想自己怎么活。

我一直觉得,当官,飞来横财,天生美貌,出身优越,基本是人生四大炼狱。

哪一条,都容易让人认不清自己,当下的优越感,周围人的追逐吹捧,给人的生活中增加了许多迷幻和阻碍。

所谓捧杀,把你捧在云雾中,才好将你扔下地狱。

命运对人最大的折磨是什么?

是先给与,再剥夺。

人在年轻的时候,看不透虚幻,稍微得势便嚣张跋扈。

要么掏空自己,丢掉自己的精神内核,变成虚名虚利的傀儡。

等一切消散的那天,精神无所寄托,个人没有价值,只能在懊悔茫然,或者怨恨中折磨自己。

普通人有普通人的活法,但宠辱不惊是必须的。

因为一切都是昙花一现,什么好的坏的都会过去。

所有的头衔,身份,背景都不是自己,就连这具肉身都不是自己。

一切都是乱花迷眼。

人的一生该怎样度过,大概应该是

不依靠外界的恭维活着,不为了迎合社会的价值观活着,找到自己的精神内核,去做自己觉得有真正价值的事。

我希望每个人,到了老年,

回顾一生的时候,能够觉得心满意足,觉得:

人间这一趟,我经历了,体验了,创造了,没亏待自己的心,

一生无怨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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