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小时候吃过的冰棒吧

          

                                           刘述涛

站在老屋的楼上,头伸出窗外,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四里街转弯的地方,当“冰棒、卖冰棒……卖冰棒……”的声音传来,飞奔下楼,跑到卖冰棍的婆婆面前,将攥在手里都已经发烫的五分钱硬币递到卖冰棒的婆婆的手上,她接过硬币,放进自己围裙口袋里,然后弯下腰去,从脚边的保温瓶里,拿出一根冰棒递到我的手上。我赶紧撕掉冰棒表面上的包装纸,将冰棒含在嘴里,刹时间,一股冰冰凉凉的感觉传遍全身,这一天,最美好的时光,就出现在含着冰棒的那一刹那。

很可惜,这样的美好时光,在这个暑假里也是有限的,父母才不会想到要拿钱给我买冰棒,家里的柴米油盐已经让他们眉头紧锁,我如果还想向他们伸手要分钱买冰棒,他们会恨恨的问我,是不是骨头松动了?你不打不骂,是不是还想要油搽脑?

我的这五分钱是给爷爷奶奶挑水的劳动所得。爷爷和奶奶挑不动水了,谁帮他们把一水缸的水挑满,就能够得到五分钱的奖励。可就这五分钱的机会,也会被我的那些堂哥堂姐给抢去,好几回,我刚拿起扁担,他们的手就伸了过去,然后毫不客气地将我推开,我只能够将满腔的愤怒化成一口唾沫,恨恨吐在地上后,含泪离去。

卖冰棒的是“双炮仔”的老婆。

双炮仔是我们四里排工中的老大。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是右手拿着一根烟头,左手捏着一个酒瓶,摇摇晃晃的在四里街上行走。你看他将要摔倒的样子,他却一下又站住了,然后伸起右手,将酒瓶递到自己嘴里,猛灌一口,再伸过左手吸上一口烟。就这么一个经常喝得酒醉人打跌的人,许多人却喊他“老大”,并且说他在排上很威猛。我想像不出他怎么威猛,也许是在排过急流险滩的时候,他能够力挽狂澜吧。

还有人说,双炮仔的老婆能够卖上冰棒,就因为她家有人在饮食服务公司上班,否则是卖不上冰棒的。的确,那个年代,卖苦力做小工都得有面子,何况卖冰棒这么好的事情。

现在的人,很少听说过饮食服务公司的名字。年长的人应该会知道,那时候的饮食服务公司,就是商业局底下的一家单位,其实就是遂川饭店的前身。刚一开始,遂川县也只有饮食服务公司有能力做冰棒,那时候的冰棒都是圆圆的,像玉米样。没过二年,泉江小学也有了一家冰棒厂,然后遂中也有。在那个穷怕了时代,学校提倡搞三产,老师不好好教书,尽想着赚钱有奖金的事。

过了二年,冰棒卖不出去了,能卖出去的是雪糕。县里的雪糕厂也一下子多了起来。我现在仍记得,在泉江粮站的后面,也就是老公安局对面,现在樟邦药店的上首,忽然开出了一家冰店,在那里就能够批发到雪糕。

一大早,许多人骑着自行车来排队批发雪糕,装雪糕的容器也早已经不再是保温瓶了,而是一只木箱子。木箱子里面是床小棉花被。将批发的雪糕用小棉花被包裹好,然后就走街串户的卖,有些还是批发到各个圩场去卖,还有些暑假想赚学费的孩子,也会挎着装装雪糕木箱子,到田间地头去卖。刚好是双抢的日子,低头割禾的农民,有一支雪糕含在嘴里,那也是人生最享受,最美好的时刻。

我家有位邻居就曾挎过木箱子卖过雪糕,他的木箱子里有红枣雪糕、绿豆雪糕、赤豆雪糕,花生雪糕等等,最贵的是两角,普通的一角。我曾同领居一起去批发雪糕,他无比豪爽的同我说,你今天想吃多少,吃多少。我不知道他们批发雪糕的,雪糕店都会多给他们几支雪糕。我坐在落日的余辉下,连着吃了五支雪糕,就再也吃不下了,嘴巴冻麻了,牙齿也像是不是自己的了。

就在雪糕也没卖几年,县城的杂货店门口忽然间摆出一台冰柜,冰柜里不但有了各色各样的雪糕,还有了冰激淋、汽水、可乐了。汽水一开始是玻璃瓶子装着的,喝下去没有什么感觉,打个隔,却挺爽。很快,汽水没有人喝了,人们喝上了啤酒,县里也有了啤酒厂。县里人不管喝没喝过的,一张嘴就说,那啤酒不好喝,一股子马尿味道。

然后又多出了一些冰袋的加工作坊,我到现在仍想不明白,那种只在水里放了一点色素和糖精的冰块,有什么好吃的,但却让许多人爱不释手。我现在仍记得我班上有位同学,一次买冰袋就买几个,然后啃得津津有味,就像是饿了好些天的人啃美味猪蹄一样。

随着越来越丰富的物资的出现,在我们四里街上,就再也见不到双炮仔老婆的身影,见不到她提着一对保温瓶,喊着:“冰棒……卖冰棒……”的声音。声音拖得老长老长,随着声音出现的是一个哭哭啼啼,看她又不想看她的小孩的时候,她会主动停下脚步,从保温瓶里拿出一根冰棒,递到小孩子的手上说,婆婆给你吃的,不要哭。小孩子想接又不敢接,她会笑盈盈的鼓励小孩子接着,说不怕,婆给的。小孩子接过冰棒,刹那间脸上绽放出花朵。也有时候,保温瓶空了,没有吃上冰棒的孩子会大哭大闹,这时候,她会说,不哭,明天婆婆一定给你留着。第二天,不管冰棒的生意有多好,她也会留着一根冰棒给那答应的那个孩子。

这些记忆,就这么一直留在我的心里,就像小时候的那个夏天,我含着冰棒那种冰冰凉凉的感觉,一辈子也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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