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玉杰:人在旅途
市里来通知让我去参观学习,为了方便出行,我就脱离了队伍单独北上。虽然准备充分,穿得厚实,但是坐在火车站的候车室里,依旧是寒气袭人。等了大约半个钟头,终于随着排成长龙的队伍走出了检票口。通过天桥来到月台,天空低沉昏暗,西北风夹杂着雪花肆虐地狂啸着,人们在幽暗如鬼冥的月台上瑟缩发抖。我提着行李箱小心翼翼地在光滑如冰的地面上来回地踱着脚,从大衣里探出头去,我看见身边有三四个女孩子冻得嘴唇发紫,脸色发青。仔细地看了看她们的装扮一律地高筒靴,长棉袜,短夹克配着超短裙。这冻天冻地的,也真够美丽“冻”人的!
大约等了十多分钟,列车才缓缓地从远处驶过来。还不等列车停靠稳妥,早已经冻成一团的旅客们就像看见了救星似的拼了命地蜂拥而上。刚刚好,有节车门正好停在我的身边,心里感到庆幸,我便耐心地等着到站的旅客下车。人们似乎失去了理智,前呼后拥,我几乎站不住脚,就在这时,从右侧突然伸出一双粉手套,猛地一下就把我推下了月台。站在异常拥挤的两节车厢相交的轨道上,我根本找不到再次上去的空隙。看着列车马上就要启动了,我焦急地大喊着:“请让我上去,我很危险!……”正当我对这冰天雪地的漠然感到绝望的时候。又是一双手从人群的夹缝中伸向我,“抓住!”随着这声喊,我不顾一切地抓住他的手,稍一用力,我终于被解救上来。得到了一个肩头的护佑,我安全地蹬上了火车。走进车厢,稍稍稳定了一下心神,我这才回头去看,哦,竟然是一位大帅哥。或许我那饱含感激的眼神太过强烈了,四目相对,竟给这位帅哥弄了个大红脸。刚好寻得一个空位,他示意我赶快坐下来,出于感激我本想让给他坐,但是这一犹豫,后面上来的旅客立刻把我拥出去两三米远,“你的包!”听见小伙子喊,我急需先把脚落地,就向着他那边喊道:“先放你那里吧,我过不去了!”我四下一看,正巧有个空位,于是惊魂未定的我马上坐下来。这是一组能坐四个人的座位,两边分别可以做两位。我坐的这两边一边一个分别坐着两个中年男人。他们看见我坐了下来,互相看了一下,其中一位穿黑西装的男人对着我把手向后一挥说:“这里已经有人了,赶紧去后面看看去!”听他这么说我慌忙站起来,脚刚一迈步,身后就传来一个小女孩的声音:“阿姨这里有座位!”我转过身一看,果然这组六个人的座位中,有一边只坐着两个妇女。但是当我坐过来的时候,我分明看见小女孩的父亲轻轻推了一下这个孩子。“这里已经有人,上一边去……”我有些惊讶,对于这么不客气的语言,也就异议这里有人坐的真实性,只好策略地对出言不逊的妇女说:“那我先做一会儿吧,等他(她)回来我就让出来。”她很不情愿地瞪了我一眼,然后冲着对坐的小女孩嗔怒道:“就你多事,傻不傻啊!”哪有这么教育孩子的,我心里有些费解。小女孩八九岁的光景,长得白白嫩嫩的,一双大眼睛水灵灵地清澈见底,只是此时却溢满了委屈的泪水,看着她用一种费解的眼神看向我,她一定是在判断自己的做法究竟是对还是不对吧!果然她的妈妈俯下身边吻着她的小脸蛋边安慰道:“宝贝,你做的对……”列车徐徐开动了,上了列车的旅客还在过道中拥挤、喧闹地寻找着座位。这会儿我回头看见西侧的那两位男人相继把一些乘客从他们独占的余下的两个空位赶走,我有些气愤了,于是静观其变,想看个究竟!
“哎呀,怎么这么挤啊,真是倒霉,今天出门遇见鬼了!”身边的女子不住地扭动着腰肢还时不时地向外推搡着我,与此同时,我恰好看见了她戴着的那副粉手套,我立刻转过身侧目审视了她一番,此女子四十左右岁,中等身材,略微偏瘦,因为涂满脂粉的脸上贴着一副很做作的假睫毛,所以招致我没有兴趣再继续探寻她的颜面,单是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那一阵阵劣质的香水味,就可以判断“粉手套”的世俗与无知。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因为小女孩的缘故,我还是利用眼睛的余光过滤了一遍这两排座位上的几个人。隔着那位粉手套,坐在里侧的那个女子看起来体形显得很丰满,一件宽大的黑色棉衣上面竟然绣着几朵色彩艳丽的花朵,一条价格不菲的围巾掩盖了她本来就肥胖的脖子,她不太言语,也许习惯吃食,所以眼睛基本上是盯着桌板上的一堆瓜子,一颗接一颗地把瓜子皮竟被她磕得上下翻飞,还没妨碍她与其他人聊闲天。从言语上可以听得出,这两位妇女与对坐的一家三口都是熟人,丈夫虽然个头不高,却有着东北人特有的结实,脸膛很黑,说话低沉缓慢,看着他那神情游离很油滑的样子,倒是他那宽宽的鼻头,为他削弱了几分市侩。相比之下,他的妻子却有一种从内里散发出来的恬静,坐在那里看上去个头似乎在一米六七左右,长发披肩,一抬头眼睛干净而明亮,但不知道何故却让人捕捉到几丝忧愁正顺着长长的睫毛飘散出来,观察了一会儿,她的举手投足总是散发着女人少有的柔和、温雅。再看小女孩,她长得很像其妈妈,那双会说话的眼睛曾一度盯着我的狐狸领,没有交流,我与她母亲只是会意地笑了笑,笑我的感谢,笑她的修养。从这家三口的着装上能够看得出,他们的生活条件一定很优越,妻子貂皮裹身,丈夫名牌加身,小女孩装扮得如同小公主一般。通过他们的谈话可以断定,小女孩的爸爸同粉手套是一个单位的,只是男人是个领导,粉手套是个下属,所以话语间粉手套对这一家三口表现得相当亲和。列车上拥挤嘈杂,我无意当中发现邻座的那两个男人之中,其中一位竟然是个驼背,看着他们身边依旧空空的座位,怜悯之心油然而生,本来应该是身残心不残的,但是看着两个道貌岸然的家伙,我眉头紧皱,开始鄙视他们的恶劣。抬起头,正好与帅哥的目光碰个正着,他向我微笑着,顺着他的手指我看见自己的那个紫色行李箱正安稳地立在他的脚下。想到人家一路的帮助,我有些尴尬,谢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的为难被他捉了去,他挥了挥手,像是在说“没关系”,远远望过去刚好有一缕阳光打在他那白皙的面庞上,在加之他身着的是件白色羽绒服,刚好折射出他那正好谦和与俊美的气质。
“到市里咱们到大世界看看皮草吧,你这个要多少钱!”粉手套在问对面的妻子,“一万二。”妻子的神情温善,却有一丝不悦掠过眉梢。只见粉手套用她惯有的姿势扬了扬脸说:“几年前我就想买一件穿了,就是一直没有看上眼的!”我下意识地又重新看了一下她的穿戴,四百元以下的粉色羽绒服,一个冒牌廉价的手提包,总的估计下来全身也就一千来元。话题由购物开始,几个人一直讨论着穿戴吃喝,我有些乏味,就顺手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本《心灵简史》,“阿姨你看的是什么书?”小女孩歪着脑袋看着我,“心理学的书呗!”粉手套在插了一句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再次狠狠地瞪上我一眼。想着她这一路的刻薄,我甚至怀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认识她,是不是有得罪她之处,仅仅是一个空座,我就让她这么不舒服,可想而知,这个人的生活是多么地糟糕。“大娘,快过来,到这里坐!”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一直霸占空座的驼背男人便从你推我搡的过道中把一位体态臃肿,已经累的满脸是汗的老太太拉到座位上。“喝口水!”穿黑西装的男人顺势递过来一瓶矿泉水,老太太边接过来边说:“真是谢谢你们了,我有糖尿病,还是高血压,在车上挤得我都快要虚脱了!”听她这么一说,这两个中年男人脸上立刻洋溢出抑制不住的兴奋,“再等一会,还会有的!”黑西装的男人很有信心地对驼背说道。会有什么呢?我努力回忆从他们身边经过的旅客,还真没有老年人啊,原来是这样!我的心“忽”地热起来,眼睛有些潮湿,一种崇敬之情让我完全改变了先前对他们的鄙视。果然,没过多久,穿西装的那位男人又把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大爷扶到了座位上,欢心一片,我与小帅哥的目光再一次相遇,他好像也一直在关注着这边的状况,同我一样,他欣慰地笑过后就把头转向窗外,冬天虽冷,车外阳光一片。“子曰:“五十有五而志于学,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小女孩朗朗的背诵声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像在烂泥塘里发现了莲花,我有些惊喜,看见她卡在那里,我放低声音提示道:“七十而从心所欲……,下面是什么?……”“不逾矩。”小女孩说完跳了起来。“她妈总爱教孩子这些没用的东西!”丈夫瞥了一眼她的妻子,冲着粉手套又问道,“你家的孩子该上中学了吧?”粉手套终于垂下了她那高傲的头叹着气说:“不学习还和人打架,现在转到二中来了,好话说尽了人家才接收了他,说是还要观察他一段时间,所以学籍一直转不过去,可真是把我愁坏了!”又一个意外,世界真是小得很,原来她归我管啊!“慢慢来,我帮你找找教育的朋友!”听见自己领导这么说,粉手套的脸上露出了谄媚的笑容。我在低头看书之际,发觉粉手套与人家丈夫的双脚相交又分开,分开又缠绵。有些恶心,我极其厌恶地扫视了一下他们暧昧的表情。看我抬起头来,他的妻子笑盈盈地对我说道:“我平日里也喜欢看书,但是我看不了哲学书,我喜欢读一些温情的散文。”我的心里突生悲凉,“看书好,看书可以养尊严,懂廉耻,但是也不能读死书,现在社会繁芜,人心叵测,也要学会保护自己才好!”这位妻子脸上露出茫然的表情,虽然没有听懂我的意思,但还是礼貌的对我笑了笑。一个电话打过来,原来是学校的王老师,他有一个亲属家的小孩在上高中,因为转学到三高,需要一张二中的空白学籍,和王老师商量了一下,我告诉他要等我回去后,让他到我那里取。放下电话,空气有些凝结,我看见粉手套的脸有些痉挛,周围的人在窃笑。看来是他们听去了我接电话的时候所提到的内容,也大概知道了我是管学籍的。火车马上要进站了,我把书合上装进兜里,然后从拥挤的过道挤到小伙子的面前,因为找不到更好的语言向他表示谢意,我只是苍白地说了一句,非常感谢你一路的帮助!小伙子依旧是笑,并且一直陪同我走出火车站,才把行李箱递给我,没有多言,他向我摆了摆手,就一头钻进来接站的车中,转瞬便消失在来往的车流中。
北风刺骨,我的心却是温暖的,想到那两位母女,两名中年男人,还有这位小帅哥,这么多陌生的好心人在人生的旅途上留下的一道道温馨的风景,生活应该是美好的,唯有祝福他们:好人一生平安!
黄玉杰,女,黑龙江省巴彦县人。网名:芥子。文字的偷渡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