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家新时代】沉静|孟生旺（山西）
作家新时代第274期
沉静
一泓清清的水流如静影沉璧横陈在人们视域的时候，已然是晨光微熹新的一天开始。没有风的河塘安静如禅，宛若楚楚动人的女子偃卧长榻，酣然入梦。一切的静谧犹有夜晚的温存与恬然，似乎欲言又止的矜持停止了所有的躁动和呓语，流露出只有她自己能看懂的笑靥，没有谁去刻意惊扰河的梦境，一任长梦不醒。一天里最为安静的时光就这么一点一点流逝着，浑然不觉，美丽无处不在，青春稍纵即逝。这就是早晨，如出水芙蓉般的新鲜与娇媚，静静地出现在清幽的水波眸光中，通体晶莹剔透，妙不可言。
在这清晨时光，已然有稀稀疏疏的人影在河岸边信步，脚步轻轻的，宛如风行的声音，沙沙沙，沙沙沙，重叠地从地面传来，细切而轻柔。更远处，一列长长的火车沉沉地正在穿越黎明的地平线，如无声的影像资料，淡淡的剪影，无法让人们的视线更接近一些，多了几分陌生或无关紧要。不管什么静景和动静，都在试图打破黎明时河的宁静，但都力不从心，仿佛从未发生一般，河还是安之若素地低眉垂眼，做着清梦，如云似雾，飘飘緲缈，亦幻亦真。
天光一点一点地放亮，远山与河岸一直在微风下不停地擦着清晰度，让人一丝一丝地将视线拉长，原本影影绰绰的模糊感瞬时在消失，望得更清晰一些。有了微风，太阳也醒了，正在钻出远山云霭帐幔，所有的景观一下子变得清朗起来，历历在目。早晨已经开始迈步了，向女子般的河一下一下接近，想看看河是怎样睁开亮光闪闪的眼眸，一睹真容。这时候的河仍然躺在绿树与青草间，俨然和它们浑然一体，不分彼此。河有比高树还颀长的身体，躺在深秋最后的青绿颜色中，恋恋不舍，缠绵悱恻。不管怎样，河喜欢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地享受这安静中的美好时光，没有搅扰的水面，河是不会睁开眼睛的。或许，阳光还没有穿透水面，还没有发出强光的缘故，河保持固有的品性。有时候，连声音也无法打破河的安静，只有动作或行为，才能让河有所警觉，稍微舒醒一些，而后逐渐清醒头脑，提起精神来。不过，最好的办法是，圆圆耀目的太阳出现于人们的头顶，阳光进行聚焦普照，河才会完全醒来，露出全部的气质和眸光，美丽无邪坦然毕现。
而在此刻，河里什么景物也没有，只有平静如砥的水面。似乎在传递出河还是收敛着眸光，不想理会身边的任何绿景。尽管不断有人试图欲唤醒河赶快回到现实，不要做虚无缥缈的幻梦，难免出现窃窃私语般的议论或谈吐，以为河一直浪掷青春，蹉跎岁月。其实，河早有耳闻，也知晓周围的晨练者曾经不止一次寄予过的厚望。无奈，河一直没引起太多人群的关注，河也想早一点接受阳光的检阅和抚爱，把河的周围全给优遇地对待了，唯独留下河无法施展自己的本事，无所作为。为此，河始终呈现给大家的面孔是忧伤与低落的情绪，有时还会有自暴自弃的失望加叹息。河每每这样沉沦着过日子，外人看来，河简直是被世间抛弃的棋子，再利用也只能以其资质去给草地或树木浇浇水罢了，连洗衣做饭人们还嫌河水带着土气，不合口味。把河晾在城市的中心只不过让河增加空气环境的湿度，用于装点城市景观。河遭遇过各种各样的冷遇，就像严冬到来的时候，给河戴上镣铐，束缚河的活动范围。当时的河一直无家可归，一直处于露天的生活环境中生存，其极度凄惨的境遇众人均有目共睹。这么着在城市挤压的夹缝中紧迫地过日子，一过许多年。人们望见了，也只能苦涩地摇摇头，无法予以直接的帮助。河只能随遇而安，自己面对每一天的暮鼓晨钟。于是，河在每一天噙着无尽的泪水，满满当当，比天河里的雨水还多，沉默如前。河看似清纯闲逸的外表，内心世界却充满着巨大的疼痛感，如鲠在喉，如刀在绞，所有的愁怨全都压在心底，毫无流露或吐露，也没有谁主动去谛听河的轻吟浅叹，河就处在这样的状态中，几乎是度日如年，艰难而又艰涩，外人无法感知甚至理解。
河仿佛在思忆从前，几乎用一天里整个黑夜的时光，就是早晨来了，河还是浑然不觉地追溯过往的岁月记忆。知道自己是从太行山深处一路西来的，走过漫漫的岁月，在久远的洪荒时代，河就这么蹀躞东进。当初它犹如小家碧玉一般，少不更事，初出茅庐，只穿了件通体透明的蓝袷衣，衣袂飘飘地迈出小溪，不小心沾了许多粉红色的桃花花瓣，浑身由此增添了些许的春天的妩媚，红濛濛的，灿若仙子，使得清粼粼的河水到处有了她清妍的倩影，俨如桃花神女洒下的美丽傅粉，将水色也得以改变，一直随水东流。阳光在高天看见了，抛下缕缕金线，很想挽住鲜色的水流，不想这光鲜的水体执意要离开深山，向更远的都市迈步，阳光望见水流的弥足珍贵，出于对河水的喜爱之情，不忍饯别，就一路跟着水体翩然而来，紧追不舍。河水流到哪里，花瓣就漂到哪里，阳光也就陪到哪里，双双几乎与河形影不离，便这么着从遥远的大山一路来到城市的中心。人们歆羡河水的美丽，感念桃花的痴情和坚贞，遂给这条水流取名为“桃河”，意在纪念桃花的依依不舍。在城市南北两侧，不知什么时候，也隆起数不清的座座大山，形状也酷似规整摆放的桃子，绵延数百里。当年二郎神担山赶日的传说，担的就是这浑圆带尖的桃山，很富于神话传奇色彩，留下了不少脍炙人口，享誉古今的美丽传说，今天品之嚼之犹意韵未尽，荡气回肠，语不胜焉。山是桃形，水是桃颜，给这一方水土的风土人情平添了几许厚重而深邃的人文内涵，无以言尽。
尽管桃河从遥远的上古时期就诞生了，直到今天仍富于朝气，并不显多少老迈。在阳光最强的春日中午，偶有一丝微风拂过河塘，河水顿然露出笑意，俨如瑶池仙境的氛围。一波一波细微的波纹漾动是河水最为开心的一刻。河在微风来临的时候，很会展现自己善于在水上起舞的天赋。它不声不响，在清风里扭动腰肢，一下，两下，不断地四面拨动水圈，像渔翁绽开在额头的鱼尾纹，快意十足。这让人想起了夏日的麦浪，是农人丰收的喜悦荡漾在饱经风霜的脸上，成为恒久的记忆。河也有收获丰收的梦想，它用冰清玉洁的琼浆每日给浇灌岸上的青草与高树，汩汩的细流润物细无声地滋润着生命的细胞，助推一切生命物质的发育和生长，可谓尽心尽力，无怨无悔。每一棵植株旺盛的青春表现力，就足以证明河水在发挥不可替代的辅助作用，也是倾情奉献自我的潜意识在推波助澜，让植物心领神会，敬畏有加。
在这些看似无意识的草木心中，充满着对河水无尽的感激之情。如果不是河水一丁点的浸润，哪来初夏时期草木葳蕤的蓬勃生命景象。花木工人用抽水机抽取河水的时候，就像尽职的护士在给志愿者身上献出的血液做输配处理。河水一动不动，听任自己身上的透明液体流淌进另一新鲜生命体内，以焕发其朝气般的活力和兴致。有时候，河水哗哗啦啦的笑声不绝于耳，这是水花落地时情不自禁的激动表现，也是河水感到最值得骄傲和欣慰的表达，快乐无比。
完成了对草木的全身心投入以后，河又如释重负地放松身体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是每一天的功课一般，必须一本正经地应对。河的水位似浮标一样，每天都这样起起伏伏游移不定。干旱的春天，风沙满天，河水用自身微薄的力量，哪怕自己干涸也要带给世界阵阵湿意，和盘托出它的心地。要是能像春雨一样能给大地上的生灵降下甘霖，更是它义不容辞心甘情愿的志向。河水每每望见在自己悉心滋养下，一点一点长高的草木，甚至成为直插云天的大树。特别在夏天来临之际，这些树木为河撑起一道道巨大的绿伞，给城市输送丝丝缕缕的阵阵凉意的时候，人们趋之若鹜，信马由缰，三三两两，络绎不绝，纷纷不辞辛苦，徒步河边的公园，欣赏世界的绮丽与壮美，流连忘返，感慨万千。许多时候，人们望见河水安静地偃卧在围塘里，不漾不溢，宛如平滑的镜面保持着自己的本真，引得人们难免生发眷恋之情。这时河水在使出浑身解数聚集能量或做自我调整，努力使水质保持纯净。河水用心做着一心为公的事，长年累月，不离不弃，以静默迎接静默，以生命奉献生命，朝来暮往，驰而不息。
河望见两岸的楼群越长越高，几乎和京都的房舍不相上下，彰显现代城市发展的共同规律与不同凡响。人们喜欢居住在蓝天上，喜欢和云朵在一起，过天堂般的生活。河也想跑到天空中去，希望和人们一样天天近距离欣赏高天流云或卷或舒的畅快和闲逸。可是，河终归是河，只是望一望便戛然而止此欲念。河想起自己来自泥土，来自幽林小溪，大地是它的母亲，知恩图报，河只能和母亲相依相偎，每日将大地上的各种美景倒映在水中，分享给更多的河岸微友，也留一抹丽影在灵魂深处，以尘封过往的记忆。看看天空的世界，一样变幻莫测，一样波谲云诡。时而晴空万里，时而乌云密布，雷电交加，引来人们时时的忧虑与惊惧。河清楚世间万物没有永远的风和日丽风调雨顺，只有在大地上，永远是脚踏实地的感觉，时时在心灵深处获得涟漪般的启迪或点拨，不时地告诫提醒自己。时光证明，一切的不可预测的天气变化终将被历史的高天黄土掩埋，青山遮不住，毕竟东流去。此刻，河水就情不自禁地感叹生命的伟大与高昂，是来自永远不能自然上行的水流，并且日以继夜源源不断的供给和付出，世间万物因此得以勃发青春，就像高树众星捧月的荣光，是低贱青春流逝的汇聚。合抱之木，生于毫末；九层之台，起于垒土；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是河水经年累月流淌得到的感悟。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座宁静的港湾，河用自身外在的一方一方的平板荧屏，每日按时不误地呈现给城市蓝天流云风花雪月般美好的景致，增加人们的关注度，也提升城市的可信度，城市因此赢得发展速度，以突飞猛进的步伐奋力前行，迈向新的征程。
【作者简介】孟生旺，男，1971年出生于山西晋中，1994年开始发表作品。先后在《乡土文学》，《山西文学》，《黄河文学》，浩然曾主编的《苍生文学》等多家国内刊物发表几十余篇散文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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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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